《扶搖子》 ——上部之《啞孩兒》 作者:(唐)飛龍
第十二回 空城妙計都梁城 高品潔操庾梅嶺 (接上期) “唉……他就是這性格。在官府供職,身為一名武將,凡事全總是直言明諫,眼裡容不得半點不平、不義之事,因此遭致各種打壓、陷害。最終才不得已退隱,安居在這小漁村。雖如此,每日還是鬱鬱寡歡,胸有大志卻無法實現,終日借酒澆愁,每次一邊喝,一邊唱那首他填的詞《選冠子》,每回唱完,不是仰頭大笑,就是痛哭流涕,一直到爛醉躺倒在床才罷休。我默默在旁,也聽到爛熟了,每次想起他,我就自個默默念一遍: 憔悴江山,淒涼古道,寒日澹煙殘雪。 行人立馬,手摺江梅,紅萼素英初發。 月下瑤台,弄玉飛瓊,不老年年春色。 被東君、喚遣嬈紅,高韻且饒清白。 因動感、野水溪橋,竹籬茅舍,何似玉堂金闕。 天教占了,第一枝春,何處不宜風月。 休問庾嶺止渴,金鼎調羹,有誰如得。 傲冰霜、雅態清香,花里自稱三絕。* 詞裡的庾嶺,又稱梅嶺,是你們父親當年帥官兵平定流寇,立下赫赫戰功的地方,也是他一生念念不忘的地方。但在他心裡,再怎麼輝煌的戰功,怎樣榮耀的高官厚祿,也不如那清白、傲冰霜、雅態清香的梅花重要啊……” 阮明流聽到此,眼眶通紅,淚水在裡面打轉,幸好燈光昏暗,大家沒注意到,他接下去說道:“是的,我依稀記得,父親就是在那年入冬後不久,憂鬱患病而終。從鄰鄉請來的大夫聽診後,搖頭嘆息說沒得救了,是肝病。父親皮膚蠟黃,腹部腫脹,最後時日吃喝不得,瘦得皮包骨,虛弱憔悴,整日呻吟不止,甚是痛苦。那年我才六歲,雖稍解人事,但也只知嚎啕大哭,光流,你四歲,什麼都不知道,還在玩泥巴,正流一歲,還得母親抱着。我們葬了父親,三叔他們在墳旁種了幾棵梅樹,父親一輩子最愛梅,常常以梅自詡。那一首詞父親作的忒好,‘行人立馬,手摺江梅,紅萼素英初發’,遙想他老人家英年勃勃雄姿,似梅花高潔,可惜也如梅花快速凋落。從此,母親艱難地拉扯我們三個長大,唉!現如今我等竟令她擔心,真是不孝之極!”說罷,雙手掩面,任淚水默默經流下,藉機用手擦拭。這時,感到一隻溫柔的手伸過來撫摸自己,不用看,也知道是黎箬竹,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右手翻轉,與黎箬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光流說道:“大哥不必自責,母親要我們特地跟你說,我們做的是行俠仗義之事,就算父親在九泉之下知道也會欣慰的。她希望我們此行能為陳夫子化解危難,如若不行,便帶他們一家到她老人家處,先隱姓埋名起來,然後再做打算。她還一直念叨着,想看看這個啞孩兒,還說……”說着,他看了一眼黎箬竹,才猶豫地繼續道:“還說,你這次回到老家,便要給你說一門親事,因為她老人家說到摶兒,也想抱自己的孫子了。” 黎箬竹聽到這,臉一紅,把手抽出,縮回去,低下頭去撫弄自己的發梢。正流趕緊補說道:“不過,若是母親看見黎姑娘,一定十分高興,怕是說親的事就不必了。” 黎箬竹的臉更紅了,阮明流怕她聽惱了,忙說道:“好了,大家趕緊休息一下,不然,天就快亮了。明天我們跟許大哥大嫂商量,入夜之前一定要帶摶兒離開此地了。”他語氣儘量保持平靜,但其實內心忐忑不安,感覺有危險正在步步逼近。光流和正流此時甚覺疲憊,嗯了一聲,趴在桌上就睡了。 阮明流將板凳移到靠近窗邊靠牆處,和黎箬竹偎依坐在一起。從窗口斜望出去,剛好看見秋月孤零零、冷冷地掛在天上,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阮明流側着臉看,黎箬竹將頭靠在他肩上,兩人一起怔怔地望着月亮,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忽然,黎箬竹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明流哥,你說,你媽媽會真的喜歡摶兒和我嗎?”阮明流轉過頭來,看着她秀美的前額,眉毛和鼻子,眼睛卻羞澀地閉了起來,一陣少女特有的清香飄來,不禁心曠神怡,輕輕答道:“我喜歡的,我娘自然會喜歡。箬竹,你和摶兒都那麼可愛,娘一定會高興得笑不攏嘴。明天,我們一起出發,這裡離秀水村不遠,去接了我娘,我們再與許大哥他們一起出發去毫州真源縣,那也不遠,水路走三天,再行陸路兩天就可以到了。” 黎箬竹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知我大哥他們怎麼樣了,我好想他們,如果他們能跟我們一起去,該多好!” 阮明流將她嬌柔的手握得更緊,安慰道:“彭大哥和馬姑娘他們一定會沒事的,明天我寫封信,叫許大哥找個人到崇龕縣去探聽送信,好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哪裡落腳,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在真源縣相聚的。”黎箬竹點點頭,又喃喃地說了一聲:“你看,月亮,好圓好漂亮!”不一會,就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阮明流又轉過頭看,確實,窗外的月,雖然清冷,卻非常的圓,異常的漂亮。 (待續)
轉載自蒙特利爾《華僑新報》第174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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