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是和姑爹, 姑妈,奶奶,叔叔一起在北京长大的。姑爹姓胡,邻居们都叫我“小胡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老胡家最小的一个孩子。记得,每年春节,都有一个高高的,长的很清秀,又很和很蔼的人来看我。表姐,表哥都亲热地叫他大舅, 我也叫他大舅。每当大舅,离开的时候,奶奶就抱着我,倚在窗前。于是,我就看到了-- 奔走在凛冽寒风中的大舅,匆匆离去的,高高的年轻的背影……
八年后,我回到了另外一个家。那个我称之为大舅的人,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尽管,我对母亲很陌生,但可以开口叫她。可父亲,曾是我的大舅,我怎么能改口叫他爸爸?父亲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他曾想尽很多办法接近我。母亲也不停地创造着机会。每逢吃饭,母亲就叫我去喊父亲。我总是羞怯地对他讲:“我妈妈,叫你吃饭!” 那时,我常常看到父亲年轻,忙碌的背影。
一晃,半年过去了。一天,父亲从城里回来,他给我买了一个红色的,可爱的音乐铃。当音乐响起来时,我的心被感动了。情不自禁地叫道:“爸爸!你该吃饭了”!父亲笑了,他眼里闪着欣喜的泪花。我叫的这第一声“爸爸”,对父亲来说,是那么的珍贵。我们父女相认, 是命运坎坷的父亲,整整等了八年的期盼!父亲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泪,便转过身去。我看倒的是--父亲欢乐和开心的背影!
记得,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那一年,我还不满十七岁。听说,学校里会很冷。母亲用她一件出嫁时的兰皮袄,连夜赶制了一个皮坎肩给我。北京的姑妈,亲手编制了一双双厚厚的毛袜,手套,并托人带来一包保暖的衣服。父亲送我去了火车站。当我走进车厢时,父亲微笑着,向我挥手告别。可就在火车徐徐启动时,我看到父亲流泪了。他急忙转过身去,背着我不停地抹着眼泪。我的双眼也被泪水淹没了。我把头探向车窗,想再看到父亲的笑脸。我透过那晶莹的泪光,看见的却是父亲高高的,思念的背影……
母亲离世时,父亲只有五十岁。他一定是很苦闷的。当我们埋葬了母亲,在归家的途中,我看倒了父亲忧伤的,略显苍老的,孤独的背影……
父亲几年前,随妹妹移居城里。他不肯呆在家中,就做了学院研究生宿舍的看门人。他工作勤奋认真,一晃,就做了十年。他对那些学生,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几次邀他来美国,他总是说忙,不断地推迟着行期。并在电话里对我说:他很喜欢他的工作,每天看到学生们进进出出的,就象看到我们姐妹们年轻时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放下电话,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父亲的背影。
父亲的一生,充满了坎坷。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本应该成为一名优秀教师的他,为了养活因受政治迫害而被迫返乡的家人,为了在那饥荒的年代里,让患难中的亲人有口饭吃,他放弃了自己的教师生涯,做了一个农民,后来成为一名赤脚医生。父亲快七十岁了,可他还不肯放弃为学生们看门的工作。也许,父亲再追寻几十年前的那个教师梦吧!当他和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或许会觉得--自己又成了一名教师。想到这里,我似乎看到了父亲满足的背影。
又值新春了,窗外在飘雪。我真的希望 -- 时光可以倒流,让我再回到奶奶的怀抱里。 这样,我就能从窗中,再看到父亲匆匆离去的,高高的,年轻的背影!
( 2010 年2月6日)
博文链接 : 海伦:阳光总在风雨后
让孩子做藤校想要的学生(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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