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当团契主席宣布我们要去露营时,我和萍儿都默然无语。知道我们是不能去的,虽然露营曾是我最喜欢的活动。上研究院的时候,我曾与朋友去野外露营,出了一顶帐篷外一无所有,但两人在深山中过着原始人般的生活,直到我们都差不多变成原始人了才回归文明。我也曾与朋友一起在寒冬的冰天雪地里去露营,吃着滚滚翻腾的麻辣火锅、喝着一点准起火的高度沃特加、侃着海阔天空却又不着边际的大山,我们热血沸腾。 后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但太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儿子则一半是基因、一半是榜样的缘故,让我们依然如故。虽然帐篷由小变大,卧房由睡袋变成充气垫,炊食由篝火烤的半生不熟到汽炉上烹调的四菜一汤,讲究由以前任凭蚊子把屁股咬得通红也无所谓到现在被一漏网之鱼疔一口还破口大叫,虽然每次回来都是精疲力尽,但不知为什么,我们仍然露营。 而这次,恐怕是不行了。一年来的放疗化疗,让我只有招架之功。下周又是新一轮的化疗了,按照惯例,那毒药吃到第四天就会浑身乏力,失去胃口、睡眠和大便,要到下周三以后方能恢复。屈指一算,露营是在周日的晚上,正是我体虚的时候。所以面对主席的呼召,我和萍儿都默然无语。 可还是想去。萍儿说:我们祷告吧。 毒药还是照常地吃。课还是照常地上。步还是照常地跑。五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猛然发现:我没有浑身乏力,也没有失去胃口和大便,唯一失去的是睡眠。我跟太太说,说不定帐篷正是解决我睡眠问题的最后答案。 当周五的晚上,主席再次呼召时,我自豪地举起了手。 露营的地方很美。微微的风,蓝蓝的天。我们到达后,团契的人就围了过来,让我享受新朋友般的待遇。他们搭好了我们的帐篷,也搭好了自己的帐篷。小孩在蓝天和微风中追逐着足球,几位弟兄在蓝天和微风中烧烤着晚餐,姐妹们在蓝天和微风中嬉笑看风景,我则在几位姐妹的叮嘱下坐在椅子上看风景中的风景。 当夜幕终于降临的时候,我们升起了篝火。孩童开始围着篝火烤棉花糖,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的糖果在烈火中化成灰烬。我们则在F 弟兄的带领下,唱起了那些曾经让我们发烧的旧歌。虽然我已记不起迷迷糊糊的童年,虽然我已不再有荡起双桨的意气风发,虽然我不再期待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惊喜地发现,我们都还记得这些歌,虽然有些模糊;我们仍然还有歌喉,虽然有些沙哑;我们仍然还很浪漫,虽然有些腼碘。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浪漫中的腼碘,让这群天路客最终都找到了自己踏实的人生。F弟兄与C姐妹的跨陆姻缘,是因为上帝在危难中的拯救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是神所呵护的一对;W弟兄的信主转变,使太太从曾经的Grumpy变成了今天的白雪公主;L弟兄和D姐妹在主面前的重新顺服,使他们的婚姻也焕然一新;L姐妹和夫君从京城舞场的情投到越洋职场的意合,无不显明神的恩典;还有W姐妹二十年前来美与夫君团圆途中劫后余生的奇遇,使她认定了没有十字架就不能有踏实的人生之旅。。。 当篝火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火,我们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开始美梦明天的太阳。我躺在气垫床上,爱妻枕在我的怀里安然入睡,但我却睡不着。还是微微的风、蓝蓝的天。就在我的头顶上,是那北斗七星。再远一点,是一颗北极星,萍儿刚才才指给我看的。我盯着那颗北极星看,觉得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我想,当年在伯利恒的郊外的牧羊人,一定也看到了同一颗北极星;亚伯拉罕老年无子,不知多少个晚上会看着这颗耀眼的星星发呆;挪亚当年躺在那一叶方舟里,一定问过这漂流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在伊甸园的鸟语花香中,可能也只有它在欣赏赤身裸体却并不觉得羞耻的亚当夏娃。 那不眠的星星呵,我能把你珍藏在我的心中吗? 当晨光破晓得时候,萍儿起来,带领大家晨更。我躺在帐篷里,没有起来。我听得清他们在念: 耶和华阿,早晨你必听我的声音。早晨我必向你陈明我的心意,并要儆醒。因为你不是喜悦恶事的神。恶人不能与你同居。 我心里说,这早晨的心意,我在夜里已向你陈明。我又说,这与我同居的,岂不都是你喜爱之人? 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这好比那贵重的油,浇在亚伦的头上,流到胡须,又流到他的衣襟。 早餐后,我们开始卸下帐篷、收拾用具,准备打道回府。依然是大家帮我拆账、收拾。我注意到帮我们收拾的一对夫妻拆了一顶又一顶,最后倒塌的是他们自己的帐篷。 我们又去河边小息。密苏里河的河水向着太阳出来的地方缓缓流去。不知何故,这一段的河水极其浑浊,很像家乡的黄河。但我知道,在远处依稀可见的那座桥,河水一过那儿就变得清澈见底了。 在我们的脚下,是一条支流与主河道的汇合口。支流在上游偏行己路,与主河道分道扬镳。但经过了许多湾、许多坎,带着浅滩的喧哗和躁动,又精疲力尽地流回来了。一汇入了宽广的河道,就变得无声无息。 不知它是更加享受现在的平静安稳,还是依然留恋过去的激荡不驯? 我们又改变计划,带着孩子们去了网球场。 W弟兄说:你的力量和速度风韵犹存。他是网球高手,所以我飘了一然。他又说:去年从医院回家时,他代表团契送给我的一只网球拍,没想到真用上了。 但神早就想到了。 那蓝蓝的天,是他宽广的爱;那微微的风,是他沁人心脾的爱;那亮亮的北极星,是亘古不变的见证。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诗1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