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了两个月,神学院终于放秋假了。其实也就两天的假期,但同学们还是梦寐以求、兴高采烈,纷纷计划假期的去处。有整天睡觉的,有帮太太修车的,有带孩子看老虎橄榄球的,有回家看老爸的,连我的教授之一也飞去了英格兰看望他九十九岁的老娘。 同学问我:你要干什么呢? “踏秋”。望着窗外满树的红叶,我中文皱皱地说道。见他面色迷茫,又一时想不起英文,只好继续忽悠:“是希腊文吧?” 萍儿专门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来陪我。我问她:你要干什么呢? “随你便!”她说。 “踏秋?”望着窗外满树的红叶,我又中文皱皱地说。 “好,太好了!”萍儿双脚轻跳,击掌欢迎,脸上闪着女儿般的期待。 散步是我和萍儿最惬意的事情。刚结婚时,我们住在大学城里,每天手拉手,走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后来去了康奈尔,我们就手拉手,走遍了五指湖周围的山麓;十多年前来到圣路易,虽然忙了许多,但初衷不改,依旧手拉手,在小区周围的林荫道上,散永远也走不完的步。 踏秋就更不用说了。记得怀孕三毛的那年深秋,我们照样踏秋,还爬上了康大周围的一座大山。在山上休息时,我把耳朵贴在萍儿的大肚皮上,听着里面三毛猛翻跟斗的声音,望着漫山飞舞的红叶,心中就有一个感动:主啊,你若让萍儿现在就在这里分娩,那其实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虽然没有在山上分娩,下山后却不幸阳水袋被三毛踢破。可怜萍儿在医院里苦睡了两个月,勉强生下了六个半月大重量四磅二盎司的三毛,让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比众人都渺小。我似乎也学了一个功课:尽量别跟神开玩笑,没想好大嘴就尽量别开口。 但还是喜欢踏秋。喜欢看五彩缤纷的树叶。喜欢听落叶天籁般的声音。喜欢看散落满地的坚果、并顺便把挡住去路的统统踩得粉碎。喜欢看松鼠面对满地果子,喜新厌旧地到处鼠窜。喜欢秋风从我的两腮滑落、又掉进我的胸襟。还有啊,喜欢看萍儿在秋风和彩叶中,永远是一只忽隐忽现、动感欢快的彩蝶。 还记得去年的秋天。我出院回家的时候,已是深秋了。我很虚弱,但我每天养精蓄锐,为的是等候下午能和萍儿出去散步的机会。第一次出去,萍儿扶着我,一步一步慢慢向前。一阵微风,缤纷的红叶飘然落下,留下的是无处躲藏的枯枝。我拉着萍儿的手,心里突然挺伤感:我还有机会看到枯枝上再长满红叶吗? 萍儿说:当然能! 我望着她。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印满了我背后的秋景。像是刻印进去的,深深的、要存到永恒。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说:单单为你眼底秋景的美丽,我们定会有许多的年日。 不觉一年又过去了。又到了出去踏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比去年强壮了许多。我和萍儿去了离家不远的“莫愁湖”。这是一个位于我家小区所在的小城中的一个湖,沿湖有四英里的林荫道,供人逍遥享用。几年前我们发现从我家门口竟有路越过屋后的山麓直通莫愁,那儿就成了我们最喜欢逍遥的去处。 我们沿着湖边的林荫道一直向前走。因为是周内,同路人寥寥无几。偶尔也见有钓鱼的人,专心在湖边垂钓。有一位老者,把鱼钩甩得远远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鱼钩周围风平浪静的湖面。而就在他的眼前,却有鱼儿游动,还不时跳出水面,引诱鱼翁上钩。我感觉好笑:这分明就是人生的写照。只是不知道这鱼翁应该是谁? 我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一阵微风吹过,缤纷的树叶纷纷落在我们的身上,像是要把我们活埋在长椅上。萍儿却心疼秋风残卷的美丽,试图把它们抱在自己的怀中,但到最后我发现,她双手拥有的,仍然是最初抓到的两只叶片。 那是两片非常好看的枫叶。我想,如果把它们做成书签,就可存留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