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回国参加同学会,一天大家在一起闲聊。很自然地,大家相互问起了父母的情况。有一个同学对我说,我还记的你家的书房,你们家书房的整整一面墙都是书,从地下一直顶到天棚。那是我看到的“最多”的书。(当然图书馆除外)。她说的是我爸爸的书房。是的,我们家里一直是以书多而著称。我的记忆里,我们家不论搬到哪儿,爸爸总是有一个三面都是书架的书房。三面墙都是由直顶天棚的书架组成。她看到的爸爸的书房是已经历经文革洗礼的劫后余存,比起从前真的是天壤之别。因为爸爸的书房是一个历史变迁的过程。我的记忆可以追朔到很早,然后一直延续到出国前。我的最早的关于爸爸书房的记忆还是文革前当我们全家都住在那座深灰色的日本小洋楼里的时候。爸爸的书房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铺了一块厚厚的玻璃板。在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在桌子上有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烟灰缸和一个大大的保温茶杯。。桌子前是那张爸爸最喜欢的大大的黑色皮转椅。爸爸喜欢带着我坐在他的书房读书。喜欢把我放在桌子上。他则一边读书一边抽烟。我那时还很小,穿开档裤。我还能记着他抱我起来把我放到桌子上时,屁股碰到那块玻璃板时那种”冷“的感觉。还有那浓浓的烟草味道,和有一点儿呛人的空气。我想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被动吸烟的危害,不然的话,爸爸是一定不会让我在它的书房陪他的。爸爸的书有几种,最多的当然是他的专业书。他精通俄语和英语,可以用德语阅读他的专业书。另外的就是古今中外的名著。还有许多线装书。印象中的线装书每本书都不太厚,多为蓝色的封面(好象也有一些是黄色的封面),内页都是白里透黄的很软的的纸。好象每本书上都印有一个红红的方形图章。说到图章,爸爸很喜欢刻图章,他的刻图章的工具也是好多盒。我仅有的两枚图章都是他的作品,当然这都是后话。那些书多是一套一套的,都摆在我够不着的上层。爸爸的记忆超常的好,真的是名符其实的过目不忘。后来我们家被下放到长白山区,晚上停电的时候,一家人躺在床上听他一章一节地讲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都是他背着讲下来的。爸爸自己也写书。其中的一本书很长时间以来一直被许多大学选作为教材。写这段文字的时候还好奇百度了一下,居然还找到了几本他著的书。大姐上大学的时候就用了爸爸的书。她们班上还有一个男同学为此常常来我家请教,每次来见到我爸爸都是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可惜我的大学没有用他写的书。他的书对我学的专业来讲有点儿太专业了。爸爸从一线上退下来后,除了带研究生之外,开始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武侠小说,金庸,梁羽生,古龙,倪匡,等等等等。他开始收集武侠各个名家的作品。他可以讲出每个作家的迥异的风格,还可以轻松辩认出街头那些冒名的假书。他的书房虽早已没有盛期时的规模,但也在圈子里数得上的。只是到了后来他的小脑萎缩,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了。我一直都在想我要是能读百分之五他读的那么多的书,有百分之一他的记忆那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