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翻箱倒柜。 在我的眼里,家里那大大小小的樟木箱就象是魔术师的魔术箱,里面藏着无尽的宝藏。小时候的我对晴天是情有独钟。因为晴天的时候外婆会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把衣服拿到太阳底下去晒。然后就会把其它的宝贝们一件件地拿出来给我们看,然后在那浓浓的樟脑的味道中悠悠地讲着它们背后的故事。其实那些故事我都听了很多很多遍了,可还是百听不厌。那条红裙子是外婆结婚时穿的。上面的牡丹花是她亲手锈的。一根丝线要分成十六甚至三十二股细线再锈上去;那对翡翠鱼形的耳环是她四十岁时外公专门给她订做的;一套上海当年走红的明星蝴蝶的照片是外公知道她喜欢蝴蝶后悄悄地买给她的,照片的后面还有外公那挺拔娟秀的小楷的赠言;那件裘皮大衣是外公有一年年底分红订做的。据外婆讲,外公每年年底分红都会给外婆买一件首饰。那一年外婆说想要一件裘皮大衣,就买了这件棕色的;还有一件黑丝绒绣花的长袖旗袍和一双黑漆高跟皮鞋是外婆跟外公去西安时买的,外婆还曾穿着它们和外公一起去百乐门跳舞。。。 外婆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红木首饰箱。箱子的四角都被铜片包起来。箱子的正面是一个整面的门,门用一把很精致的小铜锁锁起来。外婆有一个钥匙包,里面包着各色各样的许多钥匙。钥匙包其实是一块厚厚的紫红色的绣了花儿的方巾。方巾的一角有一条长长的紫红色的带子,带子的顶端是一个铜钱儿(记不清是清代的还是明代的了)。把钥匙包起卷起来后用那根带子缠起来, 再把铜钱塞进缠起来的带子里。小的时候我总是奇怪那么多的钥匙,外婆如何能记住哪一把钥匙开哪一把锁。奇怪她从来都不搞错。打开锁,那个门就可以拿下来。门后面是三个小抽屉。不用问抽屉里当然是外婆的宝贝了。在我的记忆中,其中的两个抽屉里装的是首饰,还有一个抽屉里装的是一些头花和胭脂,口红以及其它的化妆品什么的。外婆有一个金锁片,就象红楼梦里薛宝钗的那个金锁一样。上面有精致的雕花,还刻着花好月圆的字样。那个金锁是外婆的陪嫁之一。妈妈结婚的时候传给了妈妈,大姐结婚的时候又传给了大姐。还有一个白玉的蝴蝶胸针,别在那见黑丝绒的旗袍上,展翅欲飞,非常别致。那串用紫晶做成的葡萄项坠也是我念念不忘的饰品之一。还有一个白玉做的玉佛手。外婆信佛,每次翻箱倒柜,她都会把那只玉佛手那出来摆弄半天。当然还有许多其它的首饰,我都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的我,对外婆的宝贝的着迷程度远比爸爸的文房四宝要大的多。每次翻箱倒柜晒衣服的时候,我最喜欢把外婆的裘皮大衣披在身上,因为个子太小,大衣会拖到地上,因此会挨外婆的骂,但我还是每次都那么做,乐此不疲。心底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着自己早些长大,可以穿上外婆的春夏秋冬的各色旗袍,披上那件深粽色的裘皮大衣,再穿上她的高跟鞋,拎着她的镶着亮片的小手包。那就是我的理想中的成年人生活了。当然不能忘了戴上她的红宝石耳环和项链,还要涂上厚厚的口红。我最喜欢那支桃红色的口红。现在想来,爱美真的是女孩子的天性,在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年代,我一边在学校里一本正经地和资产阶级的思想和生活作风做斗争。一边在家里沉浸在我自己营造的“小资产阶级”的意境中,在镜子面前流连忘返,不能自拔。 事实上,这些宝贝只是外婆的收藏的一部分而已。她的大部分收藏都在文革中抄家中丢失了。保留下的这部分因为当年放在无锡老家才躲过了一劫。还有一些尙好的细瓷器,在过年和来贵客的时候会拿出来用。只可惜当时的我太小还不会鉴赏。 很遗憾,除了我们带出来的几件首饰之外。别的宝贝都下落不明了。我们出国之后,国内的房子基本上成了免费的旅店,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许多人我们都不认识。东西也就不知去向了。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希望它们都还有个好的归处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