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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回: 姜重生才悟好了歌 张志非即对信仰诵 2022-12-17 10:09:56

40回 姜重生才悟好了歌 张志非即对信仰诵

曲云:没有信仰的人生可是一场戏?再不会求真来明理,再没有灯盏辨东西,再没有理想做目的,再没有同志相默契,再没有高尚使人泪潸下,再没有原因可教人超越生与死!纵梁园美景,宝马香车,华屋娇妻,与我的幸福有甚么关系?它们可能给我孤独的心灵带来一点儿慰籍?我眼前的一切为何这样的毫无意义!

 

这次,重生极力地邀请志非合群二位室友一同去远足,建议大家仍走那条美丽的山间小路。王合群首先就嘲笑重生,说:“你是不是还想去那棵树下看人家打野战?”

重生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但却目光炯炯的,一点也不知道回避,言语之间也并不分辩,怅然若失而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骗你。我的确希望时空能够轮回。那样的话,我可以先她而去那棵树下,专心打坐,一心向禅,问这人生到底为何,是否真的毫无意义。……只可惜这时空怎可再回?……‘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合群见重生突然如此不着边际地痴言梦语,只得在他那呆愣愣的目光面前挥了挥手,发现他连眼皮都不知道眨了,只得表情夸张地说道;“喔,我的上帝!重生,你醒醒……不会吧!难道你也和那风流成性的杨贵妃有故事了?!”

那边,志非一面从冰箱里往背包装各种各样远足用的冷饮和吃食,一面小声笑着提醒合群:“开玩笑小声点!木板楼房,隔墙有耳。楼上的叶梦缘和杨玉寒是一个系的,她们之间熟悉得很呢。小心人家说你们这些猥琐男们酸葡萄!这都已经快二十一世纪了,做爱还不是随便谁和谁在哪里做那爱做的事儿。——这叫人类的解放!”

等真正上了路,三人才发现太阳升高以后,晴天大日头,感觉比上回热多了。虽然三人一路信步走来,谁也不再想走上次的“梦之湖”那么远,但还是很容易就累了。一开始合群只是和志非互相讲一些荤笑话,后来他见重生一路上寡言默语的没有生趣,就又和重生拉扯闲话:“不对呀,重生,上次我们爬山你亲自观摩过人家野战之后依旧好好的嘛,可你今天是怎么啦!”见重生仍然魂不守舍地不回话,更加添油加醋地说:“我说上次远足之后,你的那篇爬山游记写得倒真好!我替你把它投到《华夏文摘》了,即刻发表,一字不易!——这件事儿倒让我想起来一个笑话——说有个秀才死了,见到阎王,自我介绍说自己如何才思敏捷,文章做得如何好。阎王不信。这时阎王正好放了一个屁,阎王就让那秀才以屁为题,做一篇文章。那秀才果然就以屁为题,做了一篇惊天地、泣鬼神、把阎王恭维得忘呼所以的文章。阎王因此大喜,命判官给那秀才加寿一纪。十二年后,秀才才又死了,又到阎王爷那里报到,这时阎王恰好刚刚要退朝。鬼卒报有一个秀才求见,阎王问是哪个秀才,鬼卒说——”这时合群用眼睛看着志非,却用手指着重生,说道:“看——这就是那个做屁文章的呆秀才!”

听完合群的笑话,志非禁不住哈哈大笑,“合群,人家重生失恋了,正不高兴,你还这样嘲笑人家!——不过你还别说,《笑林广记》上的那“颂屁”文章——伏惟大王,高耸金臀,洪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罄香之至。——你们看这文章写的,还真他妈的有文采。一个臭屁,能让秀才们描写得天花乱坠,就连那铁面阎罗也给忽悠了!——这十足可见一些无耻文人可以罔顾事实、信口胡诌、颠倒是非、翻云覆雨的功力!”

重生听到二位室友这样卖力地给自己讲笑话,逗自己开心,也禁不住笑了,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以前和同学们晚饭后散步侃山时的无忧时光。但这时,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孩子从公路上骑着童车经过,那男孩惊奇而又大声地提醒旁边的女孩说:“苏姗,你瞧!他们在说汉语!”就这样很平常的一句无忌童言,却一下子又把重生拉回了冷冰冰的现实。一时,就连合群志非也停止了说笑。

最终,三人默默地走到了那棵茂盛的大橡树底下。合群在树下铺开他从国内带的一张专门远足用的大塑料布。三人将各自所带的食物和饮料放在上面一同分享,然后成鼎足形,默默地坐在绿草坪上。

三人吃过半个西瓜。这时,一对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飞了过来,一先一后地落在了三人吃剩的西瓜皮上面,忙不迭地伸开它们那毛茸茸的吸管,贪婪地吸吮着上面残留的红汁液。志非随手拿一片餐巾纸一挥,那两只蝴蝶便纠纠缠缠地又向远处飞去了。合群当时的兴致却很高,一面埋怨志非为什么这么快就棒打鸳鸯,一面就起身去追。“多好看的一对蝴蝶呀,咱们即使不捉了它们来玩,你也不应该这快就赶跑它们。你看它们是多么漂亮、恩爱、比翼双飞的一对!——我还没有看够呢!”

听到合群又提这些鸳鸯双栖蝴蝶双飞的话语,重生又不禁悲从心来,恨不得立刻也得一红颜知己,能够和她像那梁祝一样,共同赴死而化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重生这样极端痛苦地思想着,觉得自己独自一人,真像那庄生化蝶一样,原本附着在他肉身上的灵魂,果然就随着那翩翩蝴蝶遥遥晃晃地去了,惶惶忽忽,好像做梦一样,飘飘渺渺地竟不知所终。一时,仍旧留在那草地上的肉体没有了灵魂,竟然在这烈日酷暑中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充斥着冷气阴风,直冲五脏六腑,浑身上下感觉到透骨入髓的寒冷,教人禁不住地颤栗,整一个毫无生气的凄毵毵的黑暗世界。重生慨叹自己这辈子小聪明太过,大智慧却无,不可能够像老聃、佛祖、或基督那样看空一切名利,出大造、脱轮回、解生死。如此推及可怜的全人类,芸芸众生在这如此浩瀚无垠的宇宙中的地位——不管宇宙最后是热寂式地膨胀,抑或是毁灭式地塌缩,无论是哪种情形——人类终归是要灭绝的。人类灭绝之后,不,当宇宙之中所有形式的生命都灭绝之后,人类和其它的智能生物追求的名利、价值、信念、信仰、理想、和宗教,这些所谓高尚、所谓永恒的东西,一切都会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如此说来,自己在明白这个如此浅显的真理之前,竟然晕头晕脑地白白地活了二十多岁。可见自己以前的执著狂妄是多么愚蠢与无知。“不管这世间的真相是多么不近人情、甚至骇人听闻,自己一定要坚持真相,‘要懂得欣赏真,要在重重的面具下面看到真。’——只有这样,我才能为这灵魂出壳以后的肉体残躯,找到一个重新活下去的理由。”重生这样想着,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又有了一些回暖的气息。发觉自己的魂魄从那自由自在的蝴蝶身上又飞了回来。但是,这次灵魂的回归,对于重生的肉体,却只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而并没有什么再生似的大喜悦伴随。因为重生马上认识到,既然全宇宙对于生命最根本真相的回答,注定只是一个无意义和大悲剧的结尾,渺小的重生和渺小的蝴蝶,忧虑未来的重生和活在当下的蝴蝶,在无尽无涯的真理面前,说到底是平等的。道在重生,道在蝴蝶,道在宇宙间的一切。所以,重生是蝶,蝶是重生,重生到底原本是蝴蝶,还是蝴蝶又变成了重生,这已经并不重要了。虽然人世间没有了绝对神圣和绝对真理,但好在依然有那么一点点暂时有意义、值得去追求的相对真理——这可以用来安身立命。这便是重生在刹那间悟到的“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想到这里,重生的心底竟然真的感觉到否极泰来。感到自己身体的温暖之余,竟然又有了一丝喜悦。当下,重生不再感到任何世俗的压抑与拘束,于是一反常态,当着两位同学的面,不由自主地轻声念了这么几句道:

“世人都说家乡好,及到回家害怕了。

行囊空空无所谓,冷眼相见心痛了。

世人都叹真情好,及到多时反痴了,

阿谀奉承没人信,谎言多时相信了。

世人都羡神仙好,及到成仙没用了,

功名利禄带不去,没有功名反败了。

世人都晓共产好,及到公社落后了,

结党营私靠不住,没有政府反乱了。”

 

此时,合群正去追捕蝴蝶而不得,失望地空手而回。回来就听到重生在那里“好”、“了”、“好”、“了”不停地念叨。于是向志非挪逾道:“你看,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需要禅定七日七夜方可成佛。而我们眼前这位,只要七分钟的打坐参禅便可悟道再生。你瞧瞧,这重生悟道后的话语,果然有一些歪理在里面呢。他这样一念,就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说曾经有一个印第安部落酋长,他想带领族众向他们打不过的白人军官投降,说他的部族愿意在白人政府的统治下当‘好的印第安人’——这就像以前一些中国人要从侵华日军那里争取良民证一样——可他们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们所知道的好的印第安人,都是死了的印第安人!’——好一个‘好’印第安人都是死‘了’的印第安人!果然连西方人都能明白,要想‘好’,不能‘了’;若是‘了’,便不‘好’。看来我们的诗人兼秀才果然不光能做‘屁文章’,还能念出这新时代的‘好了歌’呢!”

张志非却在那边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合群,你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拍秀才的马屁。重生他悟道不悟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年月,即使一个人能真正悟道又如何?难道谁还不能够此时此地就去出家当和尚、或者洗礼去当教士不成!但是,这也得看为了谁而出家,为了什么信仰而去洗礼,到底值不值得。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后现代的新新女性,把自己弄的好像史前史里的卫道士那样可怜,这算是悟了什么道!”然后撇撇嘴,接着又转向重生说道,“不是我说你,重生,虽然你现在这样对什么爱国呀共产呀信仰呀的这些行而上学而实际上大而无当的东西放心不下,将来你肯定是要变的!你现在只不过是再沿着我多年前——大约就是在共产党的八九年六四镇压前后——的思路再重新思考一遍自己的人生意义罢了。”

“我道永恒。所以我要追求永恒的真与理。——所以为什么我非要变!”姜重生愤愤不平地回答说。

“多年之前我也这样想的!不然咱们走着瞧!”志非对重生的说法更加不屑一顾,只是指着大橡树中那个欢快嬉戏的松鼠让合群看。

志非的这句话立刻刺痛了重生的敏感神经,竟然令他马上又开始痛苦异常。因为志非这样说,使重生意识到他的所谓痛心开悟,原来只是沿着这个年长自己四五岁的朋友早已经历过的道路,再又重思考一遍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那也就并没有什么可以特别珍贵的。甚至他悟出的那些道理,连一丁点什么新鲜的内容和意义也没有!

“合群,你呢?”重生不甘心地问,“是不是你也和志非一样,早已经有过我刚才的那些想法了?”

“没有,没有,从来没有!再说了,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们你刚才有了什么想法呀!”合群笑道,“而且,我的想法从来简单。人生在世,吃穿二事,顺乎自然,和乎自然,其它名与利,于我一概如浮云。其实我连自己的吃喝什么也不怎么特意去想,一箪食,一瓢饮,我每天只是这样逍遥自在地活着,就像树枝间的那个快活的松鼠。”

这句话使重生稍得安慰。在重生眼中,张志非是个天才奇人,奇人天才有过任何奇妙广泛的人生反思都并不奇怪。小杜有诗:十年一觉扬州梦,留得青楼博悻名。想那志非在那金陵市的秦淮风流之地呆得时间很长,以他的才俊风流,不可能拿了博士还没有历经风尘。他的言谈举止,的确是比参加过工作的合群,更像有过一些社会历练的。因此重生很快相信了志非所说。只是重生想当然,认为天才如志非者,一生应该没有经历过像他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楚,就早能想到他所刚刚悟到的一点点人生道理。因而内心还是十分痛苦,直觉得上帝不公。

“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可以把这句狠话撂在这里,立存此证。”张志非道,“你将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以后,肯定要放弃如今这样胡思乱想的理想主义状态的。不信,你有新时代的《好了歌》,我也能给你诌一段新时代的《信仰诵》。”这时,重生还在那里痛苦地想着心事,并没有正面回答志非。但合群马上又在那里起哄架秧子,“快念,快念!志非,今天你已经把大话说在头里了,难道我们三位理工科学生里面,还真就有两位能够出口成章的诗翁不成!”合群如此一激,果然就听志非慢慢念道是——

“叹世间几人几时有信仰!

不说那假仁假义的钓誉汉,

更别提那欺世杀人的战争狂。

穷人碌碌全是为了衣食死,

富人有了汽车立刻想洋房。

凡夫俗子,

几人入教之时明白什么是信仰?

先生学者,

又有几个能够淡漠社会地位功利场!

偶尔你赞叹不虑衣食的逍遥汉,

却被父母妻子骂道太荒唐。

终生不解静安为何投湖死,

更不明白尼采终究为何狂。

想留万世名,

今生福要享,

要做云中鹤,

不离白玉堂。

虽然晓得革命志士名千古,

却也害怕被人镇压去流浪。

曾听说庄生拒仕求大道,

也听说阮籍歧路哭道亡。

道存道亡今安在?

众说纷云未终场!

问题是你认真信奉又如何?

岂不知任何神圣都会被书蠹们拿去做那皇帝的新衣裳!”

 

合群重生听了,两个人都禁不住赞不绝口,齐齐拍手笑道,这也真真可谓“解得切”了!合群更进一步地评论说道:“志非不愧博览群书,妙在信口胡诌几句,其中的中西典故便能融汇贯通,手到擒来。全诗一唱三叹地抨击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盲从信众,一席话说的那些新时代的沽名钓誉之辈、溜须拍马之徒无地自容。而且末尾也结得深刻,正面解答了重生的‘世人都晓共产好,及到公社落后了’等等社会悖论。”

虽然重生明白,志非诗中讥刺的凡夫俗子,就特别包括他这种既稀里糊涂洗过礼而又稀里糊涂入过党的人。但此时重生心里却反而突然有了“朝闻道、夕死可也”的大喜悦,于是乘机问道:“我们以前的信仰与理想受到今天的我们的质疑,那是因为它和‘神圣’联系在一起了。绝对真理并不存在,所以将某个信仰神圣化而不敢去置疑,不会永远坚定那个信仰,反而注定会亵渎那个信仰。志非您说对不对?”

而此时的志非,却好像也进入了像重生刚才那样若有所思的禅定。他完全忽略了重生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不瞒你们说,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平常人。希望有朝一日,我会发现,在我们的物质世界背后,还有着一个深邃的、无比真实而永恒的精神世界。生命的意义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最终的证明。而我眼前的生活,只是在为那真正有意义的新生做准备而已。我总是等待着,从那特殊的一天开始,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进入大学、读完博士、然后出国接着读第二个计算机博士,我并没有从这些常人看来挺成功的求学历程中得到足够的心理满足。多少年来,我心中一直渴望承担某种神圣,却发现总也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让我承担。迄今为止,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没有超出过我个人存在的平凡意义。很多时候,我明白即使能够持续地做到这一点,即设法保持世俗眼中所谓的一个‘成功人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在今天,许许多多的异国日子也已经倏然而过,我终于知道了那一天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了。隔着这么多岁月望回去,我已经步入中年,生命的有限性与暂时性已经不再朦胧,而是如此清晰、如此现实。可是我仍然在等待,但这种等待的现世功利性却越来越明确。毕竟人在任何处境中都会有什么在前面召唤着,这种召唤因为我们心灵的需要而被看得神圣,它给我们生命的存在提供一种信念。我曾为自己感到悲哀,也感到了无可奈何的沮丧。在想象中,我意识到生命的智慧抗拒着挣扎着不要庸俗,然而徒劳无益。伴随着徒劳无益的沉重,是一种推却了责任的轻松。终于我在心底里承认了自己的渺小与平庸,不再想象暂时凡俗之后还有永恒的辉煌与神圣。

“……我想起了多年前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那是我刚进南大的某天下午,我在图书馆里看完《卡尔·马克思传》,在合上书的那一刹那,一种巨大的感情激流不期而至,在我心中奔突涌动。我走到窗前,无边丝雨的簌簌之声似远似近如诉如泣,像对我诉说着一种神秘的启示。我感到了‘我这个特殊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偶然的,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排着,注定了要使我承担某种不凡的使命。就在那个时刻,我在心中对自己立下了宏誓大愿:在我这一生中,我要毫不犹豫地拒绝平庸的幸福。十多年过去了,在将近而立之年的时候,我才在心里无奈而又痛苦地承认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承认的这个简单事实: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并没有什么伟大使命等着我去完成,我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明确的神启。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我去承担什么,上帝并不是为了某种特定目的而创造了我,宇宙间也没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为‘我’的出生与存在做过什么特别的安排。我只不过就是偶然活着的我罢了。哪怕心比天高我也只是活着而已。哪怕我真是个常人所说的‘天才’吧,那点才气在如此浩漫的世界中,是那么渺小,意义几近于零。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了谁也真的并不会损失什么,那么生命的意义就只是生命者自身的意义,平庸的生命也就与超凡的生命一样,有了最充分的存在理由。非凡而神圣的事业其实不过是一个人能奢望的更好一点的生存方式罢了。存在者的生命在完结之前必须以生命这种方式存在,这就是其中的意义了。我不再一厢情愿地去设想这点世俗意义之外又有某种看不透的神圣意义。为了这点并不神圣的意义,该做的事情还得努力去做,生命的挣扎不能放弃,毕竟生命存在的现实需求对于虚无有着本能的反抗。对一个平凡的生命来说,暂时性就意味着一切。平凡的人没有历史。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他别无选择。而我,也注定和曾在远古、曾在天涯的那些无名逝者们一样,来了,又去了,如此而已。我不能再依据古往今来的那些伟大人物去设计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再去设想我所有的痛苦和牺牲,将在未来岁月的深处得到奇怪的不可理喻的回报。痛苦不过是痛苦者本人的一种体验罢了。世界之大,上帝只有一个,他来不及对这么多自由的灵魂负责到底。过去的一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并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突然焕发出神奇的意义。自己生活着的岁月,并不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岁月。过去的日子,眼下的日子,未来的日子,都是生活着的日子,如此而已。在时间的后面,是一片浩渺的空空荡荡。

“在又一段生命进程完结之后的今天,痛苦而又轻快地,我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明白了之后更加清醒,但似乎又心有不甘。这前半生里,我已经有过一次痛失知己的懊悔,但我又对这徒劳无益的懊悔却更加感到无可奈何。多少年来,我在心中嘲笑着、拒绝着平庸,现在却极为清醒极为深切地意识到平庸是多么自然而然。平庸的生活也是真正的生活,平庸的生命也是真正有意义的生命。这意义随着生命进程产生着又消逝着,并不留下最终的痕迹。过去的嘲笑和拒绝本身,今天也该接受嘲笑和拒绝了。这样,消减了虚张声势的豪迈和激越,我能以洞达者的心平气和看待平庸的生命进程。我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我面对人生发出的最诚实的声音。……”

志非长篇大套的一席话,听得王姜二人只能正襟危坐,连一向爱开玩笑的合群也在那里诧异地微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只听重生回应道:“志非,你的一番推心置腹,我完全同意。才刚我还在那里怨天怨地呢!‘平凡的人没有历史’,更别提那肉体的永生。可是,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并不是另一个平庸的康乾盛世吗?而且,即使在平庸异常的康乾盛世,不也诞生了《红楼梦》那样的文学高峰吗?难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年代,不恰好正像老子、孔子当时所处那种‘礼崩乐坏、信仰尽失’的年代吗?我们虽然都是岌岌无名之辈,但只要我们不甘心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平庸下去,也学鲁迅那样‘呐喊’几声,或许能够唤醒几个较为清醒的人,从而抛砖引玉,打开重新构建新时代新信仰百家争鸣的局面。虽然我们做不到像孔老夫子那样‘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但或许我们竟然也能够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一丝痕迹。青史留名,难道这不是我们这些不信神的中国人追求的所谓‘我道永恒’——即西方人所谓‘精神永生’——的一种形式吗?”

“是啊,我这人天性乐观。所以我还是更加同意重生的乐观观点。——那我们应当怎样干?”合群问道。

“我想像爱因斯坦或者周恩来他们那样,组织一个哲学学习小组或者思想进步觉悟社那样的东西,来一块儿探讨我们这些人对各种宗教与人生信仰的一些独到见解。学社的名字我也刚刚想好。钱锁根学长对我说过,‘六四’刚过的时候,常春园里曾经有人发起过一个‘民主务虚学社’的。但我想我们的社名应该叫‘位错务虚学社’。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的本职工作是研究半导体材料位错的,现在却要硬拉着你们讨论哲学啦和信仰啦这些玄虚无用的‘错位’东西,因此觉得叫这个名字应该还是可以的。”

“‘位错务虚学社’!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的了!我举双手赞成!”合群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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