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回: 姜重生重建務虛社 王合群八卦法輪法 那天下午,三位室友回到常春園。吃過晚飯以後,合群熱情高漲地張羅起學社的事情,只見他一邊在客廳里收拾東西,一邊和重生志非說:“那邊圓桌上是我剛剛擬定的‘位錯務虛學社’社規,你們看怎麼樣?” 重生和志非一起看時,只見那稿紙上寫着《常青園位錯務虛學社社規(草稿)》,題目下面小字寫着: 時間:每周六晚8點到10點睡覺前學社社員聚集討論一次,下周六正式開始 地點:常青園北樓一樓北單元客廳 人物:社長:姜重生;社員:張志非、王合群 內容:位錯務虛學社每周研討一個相關議題,可以是任何關於哲學、人文和人生三觀的基本問題,也可以包括宗教信仰和時事政治 社規: 1)務虛學社秉持“百家爭鳴、言而無罪”的原則,我們不能因為任何人說話錯誤、或者哪怕是堅持某種所謂的“反動”觀點便禁止其在社中的自由言論,更不能由此剝奪其社員身份; 2)務虛學社只“務虛”不“務實”,務虛學社只負責口頭討論、紙上談兵,我們不提倡任何社員進行任何實際行動,任何社員也不能以務虛學社的名義進行任何社會實踐行動; 3)務虛學社裡的每個成年社員對自己的人生行為負責,務虛學社概不負責; 4)務虛學社裡的每一位社員不能針對其他任何社員進行人身攻擊或實施語言暴力; 5)務虛學社社員應當遵循“我雖然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永遠尊重與捍衛你說話的權力”的準則; 6)務虛學社裡的每一位社員都有找尋研討課題,收集、散發、傳閱、記錄、和保存研討資料的權力和義務; 7)我建議務虛學社社員儘量不要在工作時間務虛,從而耽誤自己的“實業”——即個人的學業、教學、或科研任務; 8)我建議務虛學社以自由討論開放主題為主,儘量少做歸納總結和定性的結論; 9)我建議務虛學社社員儘量不要在網上發表務虛學社研討出來的東西,如果實在想發表,建議不要用真名,更不能以務虛學社的名義發表。 重生看完稿子,首先說這些社規寫得都很好,但是又說:“我只是咱們務虛學社的倡導者,所以社長這個名號可擔當不起。——我可以當記錄會議研討要點的記錄員。” 這次輪到志非調侃重生了:“好嗎!原來你是想當我們的江澤民總書記了——記錄會議研討要點記錄員——可不就是我們的“總書記”!” 重生不理志非的玩笑,趕緊把草稿中“人物”那一欄改成: 人物:社長:姜重生;社員:張志非、王合群、姜重生 然後又對合群說:“我特別喜歡你這第二條:我們務虛學社只務虛、不務實。本來我們成立思想學社,也只是為了大家一塊兒‘悟道’而已——悟出我們今後人生的一點點道理。我們離可以真正能夠指導社會實踐活動的思想還差十萬八千里呢!所以任何社員,如果看到我們的社論里有‘鳳凰教百鳥學築窩,首先要先找到一個三叉樹枝兒……’,然後就去實踐、去‘築窩’——對不起,我們位錯社還真不能對他或她‘築的窩’好壞負責,是不是?” 重生一邊說着,一邊又把社規裡面的7),8),和9)條里的“我”全部改成了“我們”。 這時,只聽志非說道:“重生,我們也不要那麼沒有自信。三個臭裨將,頂個諸葛亮。只要我們大家堅持真、善、美的原則,就憑我們三人的智商和情商,我不敢說我們可以得到指導大家社會實踐的社論,得到一些能指導我們自己下半生的思想火花必將綽綽有餘!” 這時,合群剛給大家沏好了一大壺茶,接着說道:“好啊!看來我們的社規裡面,真的應該補上這個第0)條原則作為總綱:追求真善美是我們務虛學社的宗旨,也應該是每個社員堅持的原則。” 重生連忙說“好”,於是就在那社規第一條上面又加上了那第0)條原則。 誰知重生剛剛寫完,就見光明來找他借看筆記和作業。重生便趁機問他入不入“位錯務虛學社”。合群也跟着起鬨道:“趙光明,如果你不加入重生倡導的位錯學社,他便不再讓你抄作業了!怎麼樣,這是我們的社規,你先看一下。” 誰知光明看了那第0)條社規便皺眉頭,說道:“重生,這條是不是你加的?又是一條脫褲子放屁的宗教邏輯。好像不加入你們學社的人就不追求真善美一樣!你去滿大街上問問,這世界上哪個人認定自己沒有良心!” 這時,志非卻在一邊說道:“你的這句話有意思了!你連真善美的人生基本原則都敢駁,倒說說你的道理。” “志非,我可沒有說我敢駁那真善美的大原則,我是說天下人早已經認為自己在追求真善美了,更用不着重生他在這裡畫蛇添足。‘貧者日為衣食所累,富者常懷不足之心’,漂亮的女孩兒人見人愛,這就是每個人心中的真、善、和美了。——如果你們不信,我把這第0)條社規這樣改一下:追求真善忍是我們法輪功學社的宗旨,也應該是每個法輪功社員堅持的原則;或者乾脆這樣:追求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是我們共產黨的宗旨,也應該是每個共產黨員堅持的原則。’——你們看怎麼樣?!” “如果那樣的話,我們確實倒像要拉你入教一般!那麼,我提的這第〇條原則可以去掉,你看怎麼樣?那你還加入我們的學社嗎?”志非說道。 “不好意思,字是重生添補的,內容卻原來是你提的!”趙光明尷尬地朝志非笑笑,算是給他道歉。然後又訕訕地說,“……我以為真善美這樣高大上的原則,也只有我們真正的共產黨員姜重生同志會提出來呢!” “——我也入過黨,而且也從來不後悔。你有沒有聽過羅素說的這句話:二十歲之前不相信共產主義是沒有良心,三十歲之後再相信共產主義是沒有頭腦?所以我們是否應該把真善美這條寫進去是可以商榷,但那些很早以前就不相信共產主義的人,有沒有良心還真的不好說呢!”張志非的話也語帶譏諷,和趙光明針鋒相對。 重生只知道羅素應該是那位英國著名的數理邏輯大師,諾貝爾獎獲得者,錢鍾書在《圍城》中提到過他的小名叫“伯蒂”什麼的。他卻從來沒有聽過羅素說的這句話,似乎挺有哲理的。而且,這句話對於幹什麼事情一向叫真的重生來說真的是太重要了!如果他早知道這個羅素名言,那麼對於他這個剛入了黨便丟了信仰的人來說,戰勝自己的信仰危機肯定會很有幫助的。因為聰明如“伯蒂”者,竟然也真誠地相信過共產主義?!——那他一個凡夫俗子還有什麼可為此後悔的。失去信仰以後,重生都不好意思和別人說自己曾經是共產黨員,尤其是他混出國門,到了這個純粹的資本主義花花世界以後。這個心病弄得他一度非常自卑,甚至認為自己原來就是一個低智商的傻子。——可現在看人家張志非的自信,倒能因此諷刺趙光明一下子的。 “——志非,你這樣諷刺我!那我寧可被人罵做沒有良心,也不要加入你們的狗屁學社!” 王合群見兩人吵起來了,趕緊打圓場:“你們看看,才剛說呢!我們的第四條社規怎麼說的:務虛學社裡的每一位社員不能針對其他任何社員進行人身攻擊與實施語言暴力。志非的話呢,是有些過頭;可光明你呢,也有些太敏感。你攻擊人家志非和重生的共產主義信仰就像法輪功邪教一樣在先,當然人家要反擊你。可你卻受不了了,夾槍帶棒地把我們三個人的學社一起罵。你當天底下的人都會像重生那樣的好脾氣?——而且,你有沒有想到,我二十歲以前也沒有信仰過共產主義,為什麼我就沒有覺得志非是在罵我沒有良心!” “是啊,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宰相肚裡能撐船。鼎鼎光明的男子漢大丈夫,心量氣度也要大一點,才能對得起你的大名呀!”重生也跟着勸趙光明,光明這下子才不再和志非吵了。 合群見大家的氣氛仍然不夠活躍,於是先拿自己開涮:“不瞞各位,我在上海上班的時候,還差點真的就信了李洪志大師的法輪大法呢!記得有那麼一天,一位信法輪功朋友神秘兮兮地送了我一本《轉法輪》的書,說:‘如果你讀懂了這本書裡面的高層次功法,就會發現這書中的每個字都是一個小佛爺,而且還在轉。這就像我們的肚子裡都有一個會轉的法輪一樣,我真的能感覺到它在轉呢!’——說真的,我在上海上班的時候,附近連個合適體育鍛煉的地方都難找。如果一開始那位法輪功學員約我一起來學免費的打坐啦、氣功啦、閉目養神啦這些動作來強身健體,我肯定是要加入他們的。這麼一說,我現在也是一個要被中共政府鎮壓的邪教徒呢!也沒準我這個‘邪教徒’一被鎮壓,一受到迫害,我便會更加地相信那真、善、忍的宇宙原則了呢!哈哈!可是,我的那位法輪功朋友還沒有給我洗好腦子呢,就把他們的寶貝秘籍拿來給我看了。我翻了一下那法輪大法九講,見裡面有好多東西根本就是李大師在那裡東拉西扯、自吹自擂、信口胡謅、狗屁不通。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初中生在那裡瞎編的東西。李大師說什麼他在練法輪功時發出的伽瑪射線和熱中子使高能物理測試儀器的指針都指到極限了,比那放射性物質還強!他恐怕不知道像居里夫人那樣聰明絕頂的人物都是被放射性物質鐳給最終害死的!李大師發功時的放射性物質比鐳還強,這如果是真的,後果真夠雷人的。他屁股後面跟的那一幫傻學員,還不真的就被他發出的伽瑪射線和熱中子給雷死了!他還說什麼那個法輪是在人體小腹中的,有的人有感覺,有的人沒感覺,神乎其神的。又說什麼法輪是宇宙的縮影,具備着宇宙的一切功能,它能夠自動的旋轉。正轉法輪,就會從宇宙中吸取能量,法輪自身還會演化出能量,然後供給人身體各個部分需要的能量;反轉法輪,就會發放能量,把廢棄物質打出去在身體周圍發散掉。法輪發放能量時,會打出去很遠,在他身體周圍的人都會受益。怪不得李大師雖然不用明說,他的學員們就可以餓着肚子跟他練功。正轉法輪,不就可以從宇宙中吸收能量了嗎,還用吃飯幹嗎?他們更相信李大師可以傳功,那是李大師在逆轉自己的法輪,放出能量,‘普渡眾生’呢!” “但是,你還別說,李洪志能夠提出真、善、忍是宇宙的根本原則,也算當代頗有見識的一個人物了!”張志非說道,“他要是早生兩千五百年,或者乾脆帶着他的那本書穿越回去,說不定就是比佛祖還要了不起的人物呢!在我看來,法輪功也就是一個遲到了兩千五百年的另一種佛教信仰而已。要不,政府提倡法輪功的時候,一大堆中共高官和大學教授都信、都練,更別提那些本來就看不起病而指望練它祛病強身的下層老百姓們了。” 合群接着說:“可不是嗎!一開始中國政府還大力表彰李洪志和他的法輪功呢!你想想看,那玩意兒就好像中國的氣功和印度的瑜伽一樣,基本上屬於信則有不信則無的灰色信仰領域,這也符合醫學上的心理暗示療法。我看《轉法輪》裡面雖然有很多事情說得荒唐,不符合基本的科學常識,但裡面至少有很多勸人修心向善的句子。你說它不顧科學罔顧事實地信口胡謅我相信,但政府現在硬說它是邪教卻值得商榷。前些年政府還說信它是能使人身心受益,信它能夠促進社會和諧,因而大力表彰。那時候不是邪教,怎麼現在突然就成了邪教了呢!” “但我聽國內的新聞報導說練法輪功有走火入魔的,有剖腹自殺在自己的身體裡找那隻輪子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光明說道,“前些年那玩意兒在我們東北更火。本來李洪志是東北人,我們東北人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練那玩意兒的人特多。又更因為這幾年東北的經濟又不景氣,到處都是國有企業的下崗工人,大夥聽說練法輪功可以不用花錢就可以治好病,當然就有更多貧苦老百姓趨之若鶩。而且更令人唏噓的是,前些日子聽我爸說,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叫勇子的——他那時的學習比我還好,直接考的中專。——中專畢業之後分配在我們鄉鎮的信用社工作,他和他老婆就因為練法輪功練到監獄裡去了。本來我們鎮政府只讓他們寫個悔過書,保證以後不練那玩意兒也就沒有事了。可人家卻死犟,不但不寫悔過書,兩口子還和其他功友商量着,打算一起坐火車到北京上訪。好嗎!去就叫我們本地的公安局在候車室里攔截下來,連審都不用審就都判刑了!這樣一來,得,可好,把原來的很體面地公務員工作也弄沒了。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本來挺聰明的兩個人,卻被李洪志這樣一個初中生忽悠着洗了腦,想當護教的聖徒呢!” “那他們二人後來怎麼樣了?”重生關切地問。 “以後的事兒我爸也不知道了。反正現在他們應該還在局子裡呆着罷。我讓我爸少打聽這些閒事、更要少管這樣的閒淡事。要不然一不小心,還要被政府說成同情法輪功邪教了呢!” 合群說道:“你說法輪功這事鬧得邪乎,中國還有比法輪功更邪乎的事情呢!前些年還有人吹噓什麼能把水變成油的。那人把油事先加到水裡面,再加些乳化劑使油和水摻和在一起,大概形成我們材料科學裡面說的類似膠體那樣的東西。那油水可不是一點就能着——水裡面本來就有油嗎!因此騙過了許多搞技術鑑定的高級專家和大學教授,還騙走了不少科研經費。最後還不是牛皮吹破,謊言穿幫,把自己給整監獄裡了。” “‘阿諛奉承沒人信,謊言多時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既然有傻子便會有騙子,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只是那些專家和教授相信水能變油的那件事可能沒有那樣簡單,說不定他們也混在裡面撈油水,才夥同騙子用那油水騙人,也未可知。這些都不值得稀奇。只是我問大家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好不好?——政府的定論我們拋開不算,普通人到底應該怎樣區分正常的宗教信仰和騙子邪教呢。前些天我看《聖經》,因信治病、水變美酒等等類似的事件,耶穌可是都行過的,四福音上都有明確的記載。你們知道,基督教徒把這些的事情看作是真實的神跡;而非基督教徒則只是把這些的事情看作是神話傳說而已,大概也沒有人敢說耶穌是個騙子。”重生說道。 “怎麼就沒有人敢說耶穌是騙子呢!我也讀過《聖經》,耶穌說他是神之子,穆罕默德說他見過百列加,李洪志說他能通過轉法輪發射物質,以及馬克思說他相信未來社會是“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對我這個什麼都不信的人來說,他們統統的都是騙子!”光明說道。 “不然!因為這個世界上誰也抓不住絕對真理,這就幾乎等於沒有絕對真理。所以所謂正邪,所謂真假,甚至騙不騙都是相對而言的。光明,你和重生都是學物理出身的,難道你們學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時空觀以後,就說牛頓原來是在用他的錯誤的絕對時空觀騙我們不成!”志非接着說道。 “是啊,是啊!照志非這樣說,真與不真,正與不正,騙與不騙,邪與不邪,還真有點成王敗寇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可以這樣說,那些被世界上有影響力的大政權曾經認真信奉過的宗教,就是正教;其它那些沒有取得過意識形態統治地位的各種宗教流派,包括法輪功,對不起,哈哈,就是邪教。你們說對不對?”合群笑道。 “合群,你這樣說仍然是在崇拜權威而已。不過我倒贊成志非的話,這個世界上誰也抓不住絕對真理。莊子感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豈止我們每一個人都抓不住那絕對真理,整個人類,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任何科學家、政治家、和宗教教主,在無窮無盡的客觀真理面前,都有無窮無盡的未知。我們普通人總有無窮的未知,這才是我們很多時候難辯真假的根本原因;可反過來說,既然我們承認了普通人總有無窮的未知,那麼我們也應該相信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科學家、政治家、和宗教教主,他們其實也都有無窮未知的。也就是說,眾生平等不只是宗教與價值觀上的一個口號,而是一個客觀而又理性的世間真相。——這便為我們消除任何宗教崇拜與盲從心理打開了思路。你們說對不對?” “可是,那些宗教教主會說,我的教義不是我寫的呀,是我得到了神啟以後,神指示我寫的呀!神可是和你們任何人類都不一樣的,神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呀!那麼神通過我這個先知或教主透露出來的信息和教條,還不就是你們這些人間小民的最高指示?所以重生,你的那些大實話好像並不能徹底祛除人們的從眾心理的。”合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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