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濤是個帥哥, 有着一副能讓女孩兒情懷意亂的英俊臉龐,眼神略帶憂傷,這種眼神能夠激發女人母愛天性,為其撲湯蹈火。小時候,姐姐的女同學上門來玩,緊緊注視着他,趁他不備,在他嘴唇上親吻了一下,格格笑着跑開,羞得他面紅耳赤。上大學時, 女同學喜愛找他交換筆記。一次校際聯誼, 有個戴着眼鏡,身材高挑,皮膚白淨,很有氣質的女生,目光不時在他臉上略過。海濤報以微笑,女生主動和他打招呼, 自我介紹, 她名叫文莉, 北師大學碩連讀生,生化專業。海濤自知學業不如人, 自嘲道:“你是中央軍, 我們是雜牌軍。” 中央軍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透出要收編雜牌軍的強烈意圖,沒幾天就主動把海濤約到北師大校園,向姐妹們展示戰利品,女友們一片尖叫,更有厚顏無恥的閨蜜詢問戰利品可否轉讓。夜晚,一向樸素的她抹點口紅,偷偷換上乾淨內衣,主動到白塔寺海濤家做客,探討人生。 認識不到半年,二人就到太平橋大街辦事處領了結婚證,結婚後八個月,兒子遠遠出生。 文莉文事業心強,做事果斷,海濤細膩縝密,考慮周全,夫妻二人性格互補,相得益彰。 那年頭時大學生把出國作為作為首選,文莉的同學大部分都去了美國,文莉也想去,美國大學有着先進實驗室設備,拔尖的研究團和良好的研究環境,容易出成績。海濤有顧慮,不想出國,怕吃不了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男主角王起明那樣的苦,他們在北京有家人,有親戚朋友,有安全網兜着,衣食無憂,美國不一樣,那是人吃人的地方。文莉不聽勸,堅決要去美國,她說自己拿到了獎學金,一月近兩千美元,吃住節省點,應該夠了,不需要海濤出去打工,等她讀完博士,要麼去製藥公司做產品開發,年薪十幾萬甚至幾十萬,要麼作博士後,如果能夠在《自然》這類頂級雜誌上發表一兩篇論文,就能夠謀得一份教職工作,熬幾年成終身教授,一生有保障,更重要的是兒子遠遠在美國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海濤聽着,覺得太太的話也有道理,特別是兒子的前途,他不想看見兒子長大後在國內和千軍萬馬搶渡高考獨木橋,競爭太激烈。他終於下定決心辭去東城區財政科的工作,開春,帶着三歲的兒子遠遠,作為F2陪讀,追隨文莉來到美國。 然而文莉到美國後的發展不如人意,她的專業屬於基礎性研究,沒有什麼市場價值,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既沒有拿到“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年薪”的製藥公司職位,也沒能夠在頂級雜誌上發表論文,得到終身教職。 唯一的選擇就是留着導師實驗室里做博士後,成為導師的廉價勞工, 薪資和麥當勞打工一樣低,工作時間和中國外賣店一樣長,課題是導師定的,研究成果屬於老闆,文章署名永遠排在老闆後面,如同中國乒乓球隊裡的陪練,目標是幫助別人成功。 每年導師申請科研經費,文莉就像是喜兒等爹爹帶回紅頭繩過年一般,如果導師申請不到經費,文莉就失業了,這種焦慮和壓抑不是外人能夠體會到的。 事業上的挫折讓文莉有深深的失落感,性格變得抑鬱緊張,脾氣急躁,夫妻關係不再像炸醬和黃瓜絲搭配那樣完美,取而代之的是生活瑣事的互相埋怨。海濤時常在想, 如果當年不出國,在北京安安穩穩地工作,生活,他們夫妻關係會不會比現在好? 文莉卻說,“在美國我們不用為兒子上托兒所借錢湊集贊助費,不用為分房和同事打得頭破血流,不用為評職稱低聲下氣去領導家送禮。” 海濤無語。 兒子在美國長大,對於中國沒有什麼印象,中文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向孩子講述自己童年的故事,孩子打着哈欠:“又來了。”他們選擇在長島New Hyde Park 安家,主要原因就是這個社區有好高中。可沒想學校幫派嚴重,有韓國幫,南美幫和華裔幫,幫派之間彼此仇視,衝突不斷,不知道今天兒子又在學校惹了什麼禍。 海濤到家,兒子在客廳里電視上玩遊戲。 海濤進屋脫下外套,問在廚房做飯的妻子:“怎麼回事?” 文莉沒好氣答道:“問你寶貝兒子去!” 海濤來到客廳,問道:“Chris, 為什麼被停學?“ Chris 是兒子遠遠的英文名。 兒子不回答,只顧玩遊戲。 海濤提高了聲音:“說話!” 太太來到客廳,說道:“Chris 威脅要殺同學,校長原本要報警,我說了很多好話,才擋了下來。” 海濤用眼光向兒子求證。 兒子把手裡的遙控器丟到一邊,氣鼓鼓地說:“Joshua先罵我來着。” Joshua是韓裔,父親是醫生,母親在聯邦政府退伍軍人服務處工作,海濤知道他,以前他和兒子就發生過衝突。 “Joshua罵你什麼?“ 海濤問。 兒子不吭聲。 他媽說:“他罵你,你不理他就是了,威脅人家犯法 你不知道?” 兒子說:“he is a fucking bully, always picks on me。” 他媽說: “你馬上就考大學了,這是你人生關鍵時刻,你不努力複習功課,還在外賣惹是生非,你看你,這個學期兩門AP, 一個C, 一個D,這樣的成績,別說進哥大,就是我們學校NYU 也進不了,弄不好和你爸一樣,到SUNY混文憑去。” 文莉的話很刺耳,海濤忍不住回嘴:“教育孩子,怎麼把我也扯上?再說我好歹也拿了個CPA.“ 兒子吼道:“夠了!,煩透了你們,two losers! 知道 Joshua罵你什麼嗎?他罵你是個 potatoe tosser, POTUS.” 海濤和文莉四眼對望,一臉茫然:“POTUS 是個啥?” 兒子翻起白眼兒,海濤知道,每當兒子想不起中文詞時,就會翻白眼兒,過了好一會兒,兒子蹦出兩個字:“總統!” 兒子說完,跑上樓去,重重把自己的房門關上。 深夜,海濤躺着床上,沒有睡意,看着身邊已經睡熟的文莉,心裡悲哀。文莉的身體也出現了狀況,一年前文莉日益消瘦,去醫院檢查化,是得了甲亢,海濤認為着這是文莉長期在實驗室接觸化學藥品造成的,文莉不承認。醫生說這種病無法痊癒,只能靠藥物控制,要長期服藥 ,藥物有副作用,抑制身體裡的荷爾蒙,服藥後文莉對於肌膚之親沒了興趣,要麼推脫,要麼敷衍,海濤感到很沮傷。 海濤想起了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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