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軼事 （5）謝謝，對不起，祝福你!

出國以後，學說上邊這三句常用語，費了我好幾年的時間。下面這幾件小事，反映了我情商低、察言觀色能力差、學習緩慢的艱難歷程。

第一件事是打噴嚏。剛出國的時候，由於水土不服（後來知道是過敏），經常打噴嚏。尤其到了春天，外國自然環境保護的好，樹木花草多，花粉數量大，刺激得我噴嚏連連。無論在街上還是在實驗室里，經常打噴嚏。有人說，喝湯出聲是一種享受，喝湯的時候發出嘶溜嘶溜的聲音，湯喝的才有滋味，才叫痛快。那我打噴嚏也是一樣，噴嚏上來，擋也擋不住，為了最大限度的發揮打噴嚏的快感，往往故意把噴嚏打的又響又大，噴出去老遠，還配上一聲爆破音“啊嚏！”那個痛快勁，就甭提了。不過，不朝着人打噴嚏的底線我還是能守住的，因為我有過教訓。小的時候去父親單位食堂買饅頭，前面一個叔叔，剛剛買了幾個饅頭，還沒有放進布袋裡，我的噴嚏就上來了，照着他的饅頭就是一噴嚏。那位叔叔轉過頭來看着我發愣，不知如何讓我負責。我也一楞，不知如何挽回。估計他看我是個小孩，無法問責。那時糧食珍貴，丟了可惜，別無它法，他就把饅頭收進布袋走了。打那以後我知道，打噴嚏不能對着人，也不能對着別人的飯。儘管注意了這點，但還是不夠的。

習慣一旦養成，就成為自然；成為自然，就難以自（我查）覺。剛才說過，我情商低，察言觀色能力差。我只知道每次打完噴嚏，無論是誰在身旁，人家都會說一句“Bless You！”。我和沒聽見一樣，仍然忙手中的事，只當這是很自然的事。這樣過了許多年，才注意到，當一個人打噴嚏後，如果有人說句“Bless You”，打噴嚏的人要回一句：“Thank You”，那是基本的禮貌。從那以後，我開始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說上一句謝謝。這已經是出國以後好幾年的事了。

又過了很多年，有一次和一位小夥同事談工作，小伙打了個噴嚏，我接着說了句：Bless You！小伙接着說：Thank You! 我心裡多少有點得意，覺得已經掌握了這種習俗。但又有新發現，小伙打噴嚏的時候，揪起自己胸前的衣服，朝着衣服裡面打噴嚏。這時我又恍然大悟，原來不只要記得說聲Bless You! 和 Thank You! 打噴嚏的時候還要注意不要像噴霧器一樣，不僅不能對着人，還要捂住嘴或用衣服罩着，不但預防傳播疾病，對別人也是一種尊重。

回憶剛出國的那些年，幾次是當着老闆的面打噴嚏，老闆說Bless You後，我一點反應都沒有，老闆當時會怎麼想？這人沒有修養？還是這人是個外國人，文化背景不同，沒有說謝謝的習慣？現在想想都汗顏。

再一件事是打飽嗝。剛出國的時候，多和實驗室的同事一起去餐廳吃飯。吃飯不免打飽嗝，按照我原來的習慣，無論守着誰，我都不會掩飾。吃着飯說着話，氣上來了，就挺起胸脯，朝着面前（的人）打個飽嗝。打飽嗝和打噴嚏一樣，打的響才痛快。過了很多年後，才發現人家打飽嗝要用手掩飾一下，還要說聲：“Sorry”或“Excuse Me”。起初，我還不以為然，不就是一個飽嗝嗎？還整得這麼麻煩，外國人吃飯還漱溜手指頭呢，就不要挑剔我打飽嗝不捂嘴了。不過，慢慢的我還是學會了說抱歉。既然來到這裡，學習入鄉隨俗也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

有一次老闆不高興了，但肯定不是我的吐沫星子引起的。那天和老闆一起去餐廳吃飯，老闆說她很喜歡吃中國飯，百吃不厭。她這麼一說，激起了我的自豪感，我就大談特談起我們中華美食。我說：我們中華美食，博大精深，包羅萬象。我一邊說着一邊揮舞着刀叉比劃着。接着說：我們什麼都吃，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爬到，水裡游的，逮啥吃啥。越是你們外國人不吃的比如雞爪、雞胗、雞翅、泥鰍、蝸牛、螞蚱、知了、豆蟲，到了我們中國人手裡，那都是難得的美食。比如雞爪我們叫鳳爪，雞翅我們叫鳳翅。說到興奮處，我的吐沫星子估計落在老闆碗裡不少。我接着說：我一生吃過最好的東西是油炸蠍子，據當地人說，吃一隻蠍子，三個月不生瘡哩！那叫以毒攻毒。當然，還有更稀奇的，比如燕窩，原材料取自燕子的口哈喇子。。。我只管眉飛色舞的自顧自地說着，絲毫沒有察覺到老闆的表情，突然老闆端起盛飯碗的盤子，說了句：you spoil my appetite！站起來轉身走了。我驚訝的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你不是喜歡吃中國飯嗎？咋就不聽了？還有一樣最好吃的我沒說呢：廚師推出一隻猴子。。。拿着把小錘。。。朝着天靈蓋。。。啪的一下。。。猴子的眼睛還一眨一眨呢。。。趁熱吃吧！嗯，別忘蘸着醬。

後來，我很後悔。不知老闆從那以後還願不願吃中國飯了。

2022年1月16日，西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