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8月,人民行动党的整个运作被一群左派分子控制了,党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这戏剧性的插曲是一个历史转折点。李光耀从此不再对左派予以信任,因而这个党的状态和以前相比完全两样。
当你置身于一个空旷的洞穴中,闭上眼睛,让你的想象展开飞翔。你会听见,1955年6月5日传遍了整个新加坡的激烈打斗声和惊憟的脚步声。
有谁知道,在你少年时,你曾在这里为黄秉璇精湛的腕力开球必杀技惊叹不已,也曾为王保林凭借他的鳄鱼开球夺得世界羽毛球最高奖项汤姆斯杯而热烈欢呼——这是马来亚地区有史以来第三次在这个特定的大厅举行的盛事。
人们至今依然记得,当时全世界卓越的运动员以八比一的成绩击败丹麦队,对他们报以的阵阵掌声经久不息地回响在这座位于基里玛路的新加坡羽毛球馆。
这栋用公众捐款和“虎标万金油大王”胡文虎的贷款建成的独特建筑物,在建筑学上具有深远意义,因而被认定为历史文化遗产。
这栋大楼的墙壁不只是见证了新加坡的体育史和音乐史——据说,歌王比南利于1950年代,以及滚石乐队于1965年,都曾经在这里演出过。同样地,它见证了新加坡的政治史;它是新加坡早期选举的点票中心,以及人民行动党多次选举党领导人、召开党代表大会的地方。
1957年8月4日,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行车道上一辆接一辆的罗厘和巴士陆陆续续拉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使得聚集的人数迅速增加至3000人。
事件:人民行动党第四次年度大会
议程:选举一个由12人组成的新的中央委员会
这偶然的情景,令李光耀夫人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时,舞台上是落后的音响装置和抢眼的旗帜,并悬挂着一些粗糙的宣传画。杜进才觉察到一种陌生而紧张的气氛坐在后排的吴庆瑞感到那些在不停播放的共产风音乐使他无法安静下来。
作为党秘书长的李光耀对眼前出现的众多陌生脸孔感到不安。他们究竟是谁呢?他们是真正的党员吗?为什么人们互相耳语又到处张望?
李光耀他们提名了9名候选人,其中包括八位即将离职的中央委员,以准备对3到4位左派分子予以承认。他们又提出了六项议案,包括批准“独立、民主、非共的社会主义马来亚”的纲领,并对最近伦敦制宪会议所决定的治党路线给予认可通过。
人民行动党在两次争议性事件中觉醒并团结起来。
第一次是1957年3月24日,密陀路商业工会要求李光耀退出第二次伦敦制宪谈判,在党总部展开马拉松式辩论。第二次是1957年6月29日丹戎巴葛区的补选,为李光耀赢得立法议会中足以挑战马绍尔的席位。心怀不满的左派分子于是潜伏起来,在暗地里支持马绍尔。
人民行动党的立场是接受宪制让步,然后通过并入马来亚联邦以赢得独立。自治看起来是向前迈进了一步。拒绝接受那些条款意味着出现僵局,将同时产生因贪腐而引致的权力真空。
一个又一个的候选人在登上演讲台时获得了阵阵欢迎的掌声。
随着更多的左派候选人的到来,掌声和欢呼声愈发愈响亮,使李光耀嗅到了一股不安的气味。
其中一个左派候选人,是林清祥在柔佛的小学同学梁再明。听到会场上强弱不同的掌声,梁再明说:“给左派人士的掌声比给李光耀与其他非共人士的要响亮得多,好极了。”到了2003年,在香港当了英文教师的梁又说,这掌声给了人们投左派的票的信号。
尽管李光耀及其派系受到了猛烈的挑战,然而秘密票箱产生的选举结果还是令人震惊。他们以1150票对112票的比数获得了重大胜利。在12个得票最高的人中,只有6个当选人是他们的人。对李光耀来说还有些许安慰的是,他本人获得了1213票的高票数。杜进才得了1121票,紧随其后的是阿末伊布拉欣(966票)、吴秋泉(794票)、陈维忠(655票)、陈翠嫦(621票)。
另外三位候选人全部落选,最不能令人接受的是人民行动党司库王永元的落选。他与李光耀、杜进才在当时被誉为人民行动党的三巨头。哈伦卡辛和伊斯迈拉欣的落选更是使马来人的支持度剧烈降低。
左派分子夺得了其余六个席位,其中三个是从即将离任的中央委员手中夺过来:陈从今(获得811票),花拉公园党支部的一个受英文教育的簿记员;T.T.拉惹(977票),一个左派贸易联盟的锡兰籍律师见法律顾问;吴文斗(972票),新加坡单车摩托车工会秘书长。
三个新的中央委员是:陈贡元(751票),他是一名焊工,同时担任武吉知马党支部副主席;陈世鉴(651票),取代被拘留的方水双的职位成为新加坡巴士工会秘书长;王才安,一家汽车零售公司的职员,同时担任花拉公园党支部副主席。
六比六,使得李光耀派系与左派分子处于僵持的局面。
突然之间,从成立的第一天就开始管理这个党的受英文教育的菁英人士失去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以及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
如果李光耀派系的人因此感到惶惑的话,那是因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在最近这一届选举中,左派分子只能得到3至4个席位。根据以前党内选举数据显示,上一届党内选举中左派取得4个席位,实际上,第二届选举中没有左派分子当选,第一届只有四个。
在这样一种权力分配之下,李光耀和他的副手们被认为是可以掌控住人民行动党的,尽管左派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党支部、工会、学生组织、农民协会以及一些其他草根组织。
这样一个协议使李光耀处于一个困难的境地,因为李不对左派有丝毫幻想,而且从来不会想到左派在这么多密陀路工会的党员正在流失的情况下,随时可能占据党中央并瓦解这个党。
吴庆瑞确信,马共从一开始就打算控制住整个人民行动党,并赶走李光耀、杜进才和他自己以扫走绊脚石。吴相信,正如他们迅速渗透,左派知道目前在立法议会上还不能这样做,因为左派他们尚未能合法活动,而李光耀派系在党内享有崇高威望。此外,如杜进才所言,左派还需要李光耀做他们协会的法律顾问。
毫无疑问,左派从人民行动党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在党内的影响力一直很大。马共曾经派出地下工作人员潜入人民行动党。流亡到泰国的前新加坡地下分子方壮壁指出,马共之所以支持李光耀,是因为李在那时是最能合作对付英国殖民当局的人。
在1954年11月21日,14个人民行动党召集人宣誓就职,其中有四个是左派分子:蒂凡那、沙末伊斯迈尔、方水双、曾超卓。蒂凡那、方水双和曾超卓三人是第一届中央委员会中得以连任的。
1955年福利巴士暴动导致左派在第二届中央委员会上完全消失。这很明显是避免沾污人民行动党的名声,以致劳工阵线政府一个取缔人民行动党的藉口。
曾经领导福利巴士罢工的方水双说,他们在1955年6月26日在中央委员会选举中投了弃权票,就是为了保全人民行动党领导层的一种先发制人的做法。布都查理的打算是,由李光耀出面请求沙末伊斯迈尔说服林清祥和其他左派分子不要进入权力系统。蒂凡那说,他曾经劝告左派头目在中央委员会中站稳脚跟以免受到特别部门的制裁。
无论怎么说,结果是左派退出了第二届中央委员会选举。蒂凡那、曾超卓、方水双并不打算重新参选,与此同时,林清祥、兀哈尔和布都查理从领导的位置退下来。据新闻报道,林清祥在会议上表达了他不需要当中央委员也会把工作做好的愿望,因而他讲话完了后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海峡时报编辑评论指出,历时半个小时的人民行动党年度大会始终充满着团结一致的良好气氛,但依稀可以感受到人民行动党幕后的电闪雷鸣产生的震动。
一个“裂开的闪电”成了新闻头条。它似乎给人们一个信息:闪电可能裂开了,但它仍然不失为闪电。
1956年7月8日,左派在人民行动党第三届代表大会上卷土重来。他们说,李光耀因为感到被孤立,需要左派更多的支持,要求重返中央委员会。然而,李光耀认为左派想要利用在人民行动党中央委员会的潜伏作掩护,采取进一步行动。
于是,林清祥、谢奕田、蒂凡那和吴文斗四个左派分子被选上了。林清祥取得了1537票的最高票数,打败了以1488票紧随其后的李光耀。在林清祥成为秘书长助理时,杜进才说,这就相当于发出了一个信号,如果密陀路小组想要这样做,他们将会把李光耀及其合作者排挤出去,并掌控人民行动党的中央管理层。李炯才把这一结果说成是左派占领中央委员会的第一次尝试。
在第三届中央委员会进行选举之前,李光耀就十分清楚地认为左派仍然处于少数派的地位。他们在选举的12席中只取得了4席,那么,第四届中央委员会选举中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如果左派是保持在这4个席位,为什么敢于挑战作为多数派的李光耀派系呢?这就是突然袭击吗?是谁造成了这种局面?
8月4日党内投票两天后,T.T.拉惹和他的五个左派同僚在尼路的人民行动党总部参加了第一次中央委员会会议。
在四个小时后的午夜十二点三十分会议结束时,依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谁成了领导人。
“李光耀说十二个委员中只有六个不能控制,这样的话使我们大家震惊。我们尽全力劝说他,但他就是不为所动。”作为团体发言人的中殿律师说。
李光耀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他那六个人拒绝到秘书处上任,因为他们失去了决心实现一个独立、民主、非共的社会主义马来亚的道德权力。正如他后来所指出:他们感觉到“必须把球踢给对方”,当这个党出现困局时由对方负责。如果他和杜进才能够坚持下来,他们将处处受左派掣肘,无法实施他们的事项。“把他们摆上台,这样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暴露他们的真相,看清他们要做什么。”他说。
左派被震慑了,他们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是的,他们想独断一切并支配这个党,但是他们希望李光耀及其派系一起合作做这件事,以形造表面的合法性。左派害怕他们一旦掌控了整个党,他们一直以来掩盖的图谋将被拆穿。英国人当时正在马来亚进行着一场针对马共的战争,并将毫不犹豫地拘捕他们。
其实,他们并不希望分裂人民行动党降低在下一次根据宪法自治而进行的大选中的机会。
他们需要利用这个党赢得选举,以便安心释放他们在樟宜监狱里敬爱的领袖。
日益绝望的左派曾经尝试说服李光耀改变主意承担起接管秘书处的责任。王才安说,他是第一个提出放弃席位并转让给被李光耀提名的人。随后,陈贡元也提出了类似的建议。然而,李光耀的回答总是不不不。
虽然提出了多个和平解决的方案,但李光耀依然拒绝让步。于是这个党陷入了一片混乱。分裂了的中央委员会在1957年8月13日再次召开会议,以求打破困局,可是仍然没有产生解决问题的方案,这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拉惹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只能维持现状”。
成了副主席的陈贡元说,拉惹取得李光耀成为秘书长,是因为他有英文教育的背景以及工会法律顾问的身份。被任命为司库的王才安记得,他检查过党的全部储备金,发现只剩下几千叻币。
陈从今取代了杜进才成了主席,陈世鉴成了秘书长助理,同时吴文斗成了司库助理。另外六位怎样呢?李光耀、杜进才、阿末伊布拉欣、吴秋泉、陈翠嫦和陈维忠依然是中央委员。
新的领导团队制定了方案,要把全党统一起来,并力争建立更多支部。但是这个团队的支配地位仅仅维持了短暂的十天。正如李光耀所预言,不幸比预想来得还要早。林有福政权拘捕了五个秘书处负责人,而这只是大规模清剿马共行动的冰山一角。
如果说这次派系斗争中还存在一线希望的话,那就是受过教育的大众开始了解到人民行动党并非铁板一块,它已经分裂成两个互相敌对的阵营——非共与亲共。
尽管在英文表达上不够友善,但人们还是认为李光耀派系是“和平理性”的,而李的反对者则被认为是“激进极端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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