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第一批钢材以平价调拨到了冯世宽那里,三公子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准备打道回府。临走前这边安排了一顿饭为他们送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事儿没有办成,大面上还是得过去。三公子心里不痛快,借着酒劲儿说:“不是老爷子当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抓捕四人帮,你们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现而今这点事都不给我办,忘恩负义,一个个的忘恩负义。” 三公子的狠话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但回到了北京他才发现不那么顶用。出门这么久,本来是一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但事情没办成,觉得没脸去。在家里被母亲数落了一顿,心里烦的很,就一个人溜达到顾叔家去玩。 顾叔正和几个人在打桥牌,三公子就坐在边上看,又一边说这趟出门的经历。于是三公子把田福军大骂了一通——是田福军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说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看不得人赚钱;说出来的话都还是十几年前的老词儿。顾叔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三公子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顺着他的意思,添油加醋,把田福军编排了一通。 顾叔输了一下午牌,好容易对家来了个老八帮着他赢了几盘,听三公子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就不耐烦的打断他说:“还有思想这么守旧的人——不换思想就换人——老八你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 老八打的一手好桥牌,他的技术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基本上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想让谁输,谁就得输。靠牌技赢来了非常好的人缘,人们有什么事情都愿意交给他去办。听老顾放出了这样的话,他马上就应承了下来:“行,您放心,我马上就去调查一下。” 三公子一看这事有门,在牌局结束后就又去缠磨老八,央告他说:“八叔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这人太可恶了,老爷子的条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连我我在那儿看上一丫头,也被他训斥了回来。”他知道八叔疼他,敢把这些事都说出来,“最好能找出他几件事,给他弄进去关几年,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放心吧,”八叔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慌不忙的说,“都有八叔呢,都能给你找补回来。” 田福军对上面突然有人来查他并不感到惊讶,他经常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举报,内容五花八门。说的多了总会有耳根子软的人,下来查一回,倒是能替他证明清白。但这次的阵势和以往有点不同,似乎不是根据某一个举报进行调查,而是拉网式的搜集证据。但他自信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在意,只是一心忙着几个工业区域的事。 工作组查了一圈,经济,作风都没查出什么名堂,最后却在用人上查出了问题。沿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之后,发现了一些触目惊心的事情:冯世宽原来就是跟着四人帮跑的最欢的人,硬是在田福军的推荐下去那个需要重建的地方当了一把手;周文龙曾经是个极左的公社干部,田福军却把他提拔成了县长兼副书记;而原来改革型的干部张有智,不但不提拔,还在他的建议下被免了职。 这份报告递交上去之后,据说一向温文尔雅的顾叔把茶杯子都摔了,他平生最恨那些跟着四人帮跑过的人:哪怕你去用一个小偷,用一个傻瓜都行啊,也比这些人强。他抓起电话直接打给乔柏年,质问他:“你们省没有人可以用了吗?你们那儿是谁的天下?” 于是田福军被停职审查,依乔柏年的意思,田福军那些事可大可小,而工作组又不可能老住在这儿。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了,把田福军换个地方继续用。但三公子认为停职审查太轻了,一次和几个哥们喝酒时他说:“平白无故的让我损失了几十万块钱,弄得我在老爷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就这么算了,那以后不是谁都敢得罪我?”他和八叔的儿子碰了一杯酒,对他说,“回去告诉八叔,就从那个重建工程查,那么大的工程,肯定会有问题。” 冯世宽被工作组从工地上带了回去,要他一个星期之内把所有重建有关的账目上交审查,很快就查出了几千块钱的账目对不上。几个亿的事情,几千块钱一时对不上,冯世宽没觉得这是个大事。主要是时间太紧,要不然这事能说清楚,但工作组的人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关了起来。 对于周文龙,工作组刚下去的时候武惠良还想保他,但看清了形式之后就果断放弃了。不过武惠良一直从事团的工作,到这里没多久,不了解多少情况。正为这个事发愁的时候,企业家胡永州去家里找他,说起来这个事,胡永州就把周文龙的事情抖了出来,然后武惠良又转告了工作组。 从胡永州反映的情况看,周文龙的问题就多了:打击过他投机倒把,算是不支持个体企业;查过他的生意,让他补交过税,算是吃拿卡要;胡永州曾想给周文龙送一千块钱,承包一个工程,但周文龙硬是没收,最后工程也给了别人——那肯定是别人送的更多。 同时周文龙早些年在柳岔公社的老底也被翻了出来,各种极左的作风让工作组的人都看得咬牙切齿,而这些事情田福军在提拔他的时候都是知道的。更有甚者,周文龙还纵容他爹在公社的食堂里面吃馍。 这次的调查结果送到顾叔面前的时候,他打桥牌正赢得高兴,趁着发牌的时间大概扫了一眼结尾,笑着说:“吃了几个公社的馍,就要判刑——那在监狱里面得吃国家多少馍?”他把资料还给负责的工作组长说,“还是要宽厚一点,不要一下子就把人置于死地嘛。” 高老最先得到了这句话的消息,马上联系乔柏年一起出面,让这个事情相关人员都得到了从轻处理。最终田福军办了提前退休;周文龙免去县长职务,安排到农科站挂了一个闲职;冯世宽确实保不下来,判了半年。 三公子意犹未尽,又去缠磨八叔,但这次他也没办法了,对三公子说:“你顾叔定了调子,这事再改就不好了——那份报告送的不是时候,要是还在他心烦的时候,没准就从严了。” 工作组撤走了,这个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省里赶紧消除影响,让工作恢复倒正常的日程上来。最要紧的是那个城市的重建,冯世宽被审查期间,重建基本停滞了。现在需要一个能干事,更重要的是能和上面处理好关系的人来取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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