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想到了张有智,首先这人属于改革型干部,又是在田福军的强烈建议下撤下去的,符合上面的要求。其实早在田福军的调查报告里,他就埋下了伏笔,把张有智的事写了一下。同时张有智和田福军共事多年,在原西的时候他常常被称为田福军的影子。如果提拔了这个人,一来有什么事情他肯定会去问田福军,这相当于田福军政治生命的一种延续——人们都知道田福军是个能干事的人,这种人才让闲着是一种浪费。二来俩人私交很好,张有智人也重情义,对田福军也是一种保护。 乔柏年接受了这个建议,对于直接从县级提拔到地级的级别跨越问题,刚好黄原市烟厂有个空位子,把他先放那儿过渡几个月,意思一下就行了。而组织考查问题,把张有智的事情归于平反,原来改革派的干部受到打压,被平反了当然要予以重用,说起来就顺理成章了。 因为被免去一把手职务,消沉了好一阵子的张有智因祸得福,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原西县。他兴高采烈的对老伴说:“还是老祖宗有智慧,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要不是先前被撤换下来,这会儿我一定跟着福军吃挂落呢,能有今天的好事?” 武惠良为张有智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在县城的科级以上干部,各乡镇的主要领导都应邀前来参加。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企业届的名流,胡永州兄弟,孙少安都在列。宴席上用的酒都是茅台,菜则是邀请胡德福和其他几个名厨做的,在原西,这就是国宴。 开始张有智对这个盛大的排场还是有点疑虑,但武惠良劝他不用担心,“现在人们的思维都回归正常了,有了升官发财这种事该庆祝就得庆祝。这是人性,前面几十年被压抑了的人性——人奋斗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大官,发大财吗,奋斗来的收获为什么不能高兴?”果然是有文化人,几句话说的张有智心花怒放,也就欣然前往了。 红烧肘子好了之后,胡德福亲自端着盘子送到主桌上去。张有智笑着说:“呀,这从原西走了,就再也吃不着你做的红烧肘子了。” 胡德福满是油汗的脸上马上堆起像花一样的笑容,对张有智说:“看张书记说的,那您就把我也提拔提拔,到上面去跟着您做。” “好,好,没问题,”张有智哈哈大笑说,“把你也提拔提拔。” 胡永州趁机凑过来说:“放心吧,张书记是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忘了咱们这些老部下的。” “那是,那是,”张有智站起来,和胡永州碰了一下杯子,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颇为动情的说,“我在原西干了几十年呢,对这个地方是有感情的。”听见张有智开始讲话,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没有在座各位的支持,就没有我张有智的今天。都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一句话,有什么好处肯定不会忘了大家的。”说完又把别人给倒的一杯酒喝了。 “张书记真是个实在人,以后我们就跟着张书记发展吧。”胡永州继续说着,又过去给张有智倒酒。按说在这种场合,还远轮不到胡永州这种人说话,但这个宴会他是出了钱赞助的,所以在一旁的武惠良虽然厌恶,也只得听着。 办这样一个宴会,需要不少钱,但原西的财政上拿不出那么多。武惠良就想了这个办法,让各企业赞助,条件是换去这个宴会上的座位。胡永州向来会在这种事情上投资,他拿了大头,又拉着孙少安出了点钱。可少安对这种大场面很陌生,只是跟着胡永州过去敬了两杯酒。 提拔张有智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决策,但决定之后,查看履历的时候却发现张有智学历太低,和当下提倡的干部知识化不符。于是赶紧安排了他去函授一个大学文凭,好在他在烟厂只是一个过渡,有时间来处理这个事情。 这样张有智就和田福军一样算是个知识型干部了,临上任之前,他去看望了田福军。田福军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过上了一个退休老汉地生活。晓晨有了孩子,他们老两口索性搬到晓晨学校附近去住。福军管给一家人做饭,厨艺倒提高了不少。 见有智来,福军烧了两个菜,取出一瓶西凤,慢慢地喝了起来。喝着酒,福军不由得感叹起生活得无常:他曾经和有智作为原西的改革型干部并肩工作多年,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后来他得到了乔柏年得赏识,一路高升,而有智基本上在原地踏步,但两人得私交依然如故,没有因为两个人得位置变化而变化。而现在他和张有智打了一个对调,自己成了一个无职无权得退休老汉,有智却即将成为一个地区得一把手,但仍然没有忘记他这个老朋友。 刚刚经历了过山车般的感觉的张有智也明白,仕途之上浮浮沉沉都是常有的事。现在他的位置高了,说不定哪一天福军遇到一个贵人,就又上去了。而至于之前俩人之间的不愉快,那都是因为工作。工作都是为别人干的,宦海浮沉,都是烟云,只有这些一起走过风雨的朋友才真正值得在乎。 按照刘玉升的说法,张有智是个福将,他去上任之时重建工程的规划,预算和最为艰难的拨款已经基本完成,初期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开始,他只要按着原来的计划往下走,一两年后就是大功一件。但这里面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让他起复委用的三公子也和他上任前后脚到了这里,要求在工程中给他一点机会。 这让张有智有点犯难,前期由于田福军和冯世宽的阻挠,对重建工程满怀信心的三公子碰了一鼻子灰,没捞到一点好处。而现在一切都计划好了,想再加进去一点确实不容易。但同时张有智也非常清楚自己这次能够到这儿来,完全是因为三公子,这人能让他上来,当然也能让他下去,惹不起。于是张有智组织了一个会议,先给原来的规划定了一个基调:冯世宽早年曾跟着四人帮跑,那么他做出来的方案一定是不科学的。然后常委会就通过了一个决议,重建工程需要重新规划。 而在具体的重新规划中,却是困难重重。专家委员会还是原班人马,他们只在细节方面做了一些小的修改,主体部分基本没变。如果这样的方案报上去,那只能说明常委会上的决议是错的。张有智不停的施加压力,几次亲临会场,但那些搞工程的人就是不松口,还拿出一大堆的数据,什么预算,工期,效果,风险给他看。张有智又不懂工程,给他看这些有什么用,他心里暗骂这些人真是愚蠢透顶。无奈之下只好把专家委员会的领导撤换了一批,新上来的领导又提拔了一批新人,这样把规划部门来了一个彻底的大换血,才拿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新方案的预算比原来多三千万,加上前期按照旧方案进行的准备要报废掉,整个工程需要再追加五千万。不过这不是个问题,张有智跟着三公子跑了趟北京,一个月时间就全办下来了,而且拨款非常顺利。对于省上来说,重建有了着落,增加的预算也都是要在本地用掉的,最终都会计入本地的国民生产总值,常委会一次就通过了。人们都觉得张有智这事办的漂亮,同时又把田福军和他放在一起对比。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当初硬是让田福军和冯世宽给卡住了。看来这思想观念的转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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