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工程走上正轨了，张有智终于有时间去双水村看望一下田福军。很早他就听说了福军被赶出省城，回到了农村，作为过去多年并肩作战的老朋友，有智很为福军惋惜，但他知道福军得罪的是三公子，也没什么办法。张有智在基层工作多年，知道人情冷暖，也猜测得到田福军回到农村后会有人看笑话，有人落井下石，于是他这一行铺张排场，就是要让福军周围的人看看，虽然下来了，但还有身居高位的朋友。

果然，停在公路上的黑色的奥迪轿车引来了众多村民的围观，张有智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铮亮，和老伴一起走向田福堂的院子，后面跟着司机提着一大包礼品。田福堂正坐在碾盘上给小孙女喂饭，见到这穿着不凡的一行人向他家走来，吓了一跳。等人走近了一看，却是张有智，连忙把碗放下，站起来迎上去问候，一边又大声喊：“福军，福军，张书记来了。”

田福军对张有智的到来感到很惊讶，立马把他迎进了院子里。润生早搬来几把椅子放在碾盘边上，几个人坐下后，爱云又提个暖瓶出来给他们倒水。看着爱云满脸的沧桑，已经近乎一个农村人了，张有智的老伴觉得心里酸酸的，就拉她坐下来说：“爱云，也不渴，别忙活了，坐下来歇会儿。”

“我在这儿不是整天歇着？”爱云自我解嘲的笑笑，也就坐下了。

招呼他们几个人坐下，福堂吩咐润生赶紧去田海民家买鱼，去金俊山家买羊肉，顺便把红梅从学校喊回来做饭——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爱云做饭还是用不惯烧柴火的锅灶，润生他妈根本就做不了能上台面的饭菜。

郝红梅回来了，爱云也去帮他做饭，张有智就和几个男人就坐在碾盘前面谈起了他的工作。重建基本上走上正轨了，但发展仍然是个难题，本来就比较薄弱的工业，现在因为和沿海地区的税率差异，更加不行了。除了几家国有单位能凑合着撑点门面，集体，乡镇企业没有一点活力，私营企业就更加谈不上了。

“像人家沿海那样搞工业，咱这儿不行，人家先是国家给贷款，给税收优惠，然后地方有钱了，就给出力度更大的优惠，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福军帮张有智分析，“国家财政支持优先那边，咱这儿就少了，税率又高当然发展不起来，然后你地方政府就没钱，那就只能向企业收取的更多，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说的也是呢，”张有智忍不住发牢骚说，“没有这边的高税率，财政上也拿不出钱去扶持那边——可问题是咱们怎么办呢？”

“这是为了让那个地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咱们一起富裕嘛，咱就先忍一忍。” 富军给张有智解释，对于张有智那里的发展，他建议还是从农业上面想办法，“听说你们那边出产的茶叶不错，想办法找个专家学者什么的——现在都兴这个，给研究研究，看看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说不定是个好的卖点。”

“那弄不了多大，”张有智叹口气说，“不过咱也就这点本钱，我回去就试试。“

饭做好了就摆在院子里，田福堂拿出好几年前向前给他的西凤，频频的和福军一起给张有智敬酒。福堂对张有智的感激是真诚的，自打福军退休回村，他们家灰了多长时间啊，村里人谁都敢嘲笑他。今天能有这个大人物来一趟，不管有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最起码要让人看到，他们家在上面还有关系。他故意敞开着院门，让人们羡慕去吧，你们现在有的有权，有的有钱，可你有能耐让一个市委书记坐你院子里吃顿饭吗？

张有智不光是来给田家兄弟装门面的，而是真心实意的来看看福军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当然最大的困难是在农村生活，这一点张有智帮不上忙，他不敢出头给福军安排到城里去，万一风声走漏到三公子那里，他自己完了，福军也要跟着倒更大的霉。

现在这个家里还能往上走点的就只有润生和红梅小两口，张有智就问起了润生的情况。田福堂就给他说了大概的情况，上完学后跟着姐夫李向前学过开车，但后来向前出事了，他就又回家种地。其实这件事，福军在位时打个招呼就能安排，但他是个清官，就没有办。现在连个清官也不当了，估计只能一辈子窝在农村。

向前出事张有智知道，他和李登云都是多年的老同事。听说润生会开大车，他就说：“那没问题，让他到我那边重建工地上去开车嘛——正式工一时怕不好办，不过现在也没那么要紧了，钱又不少挣，咱一步一步来。”

“那好啊，你看这——”田福堂没想到张有智这么肯办事，一时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招呼润生和红梅，“还不赶紧给你张伯伯敬杯酒，这帮你多大忙啊——只是，”田福堂迟疑了一下，又问，“听说那边的工程也是那个三公子在管，他二爸又得罪过人家——我们老百姓不怕什么，就是别连累了您啊。”

“没事，”张有智摆摆手说，“人家的生意全国各地都是，不知道一年能去几次，能认识一个开大车的？再说了，你不说，谁知道你是福军的侄儿？”

“那就好，那就好。”福军其实并不想让张有智给润生安排工作，但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在位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安排，但那时候总是考虑这个影响，那个影响，把侄儿的事给耽误了。现在有这个机会，他当然不能拦着，于是他也端起杯子向张有智敬酒，又吩咐润生说：“那你就跟着张叔好好干。”

“没事，”张有智一口把酒喝了，对福军说，“你的侄儿也是我的侄儿。”

张有智临走，田福堂把家里的红枣，荞麦面给张有智装了满满一包，对张有智说：“咱农村人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点心意。”然后和福军带着一家人把张有智送到公路边的车上，看着他们车开出去了一里多地，消失在公路拐弯地方，方才回去了。

突然有了这个出门挣钱的机会，一家人都高兴坏了。郝红梅很快帮润生收拾了行李，做了一顿羊肉揪面片，给他送行。临走，福堂和富军老兄弟俩给润生交待：晓霞是在那个地方没的，让他到了那边注意打听。老人总觉得还没有听到准息儿，晓霞说不定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