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去,少平依然沉浸在兰香能够去美国留学的兴奋之中,在惠英那儿一个人喝了半瓶酒。明明早就睡着了,半醉之中,少平迷离的眼神觉得惠英特别漂亮,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走过去放在床上。惠英的眼中流露出期待已久的神色,但迅即变得冷静,坚决的把少平推开了。 “怎么?” “少平,”惠英把少平从房间拉出来,又把桌子上的半瓶酒倒在两个杯子里,自己一仰脖子先喝了半杯,然后眼里突然流出来泪,用颤抖的声音对少平说,“我早就想给你说了,可真是开不了这个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不——”少平冲动的喊了一声,但又压力低了声音问他,“为什么?” “咱俩不合适,”她摆摆手打断少平的问题,继续往下说,“那次在省城,金家婶子的姑娘在隔壁给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就是个孩子,啥都不懂,一时兴起胡说呢。” “不,她说的很有道理,”惠英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上了学,有文化,又有头脑,会有一个好的前程。所以你需要一个好帮手,可姐除了给你做碗饭,洗洗衣服,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可我真的是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那是因为在一起时间长了,一种习惯。”惠英冷静的给他分析,“分开一段时间,你就想清楚了。我也想和你一起,”惠英动情的说,“你人好,又上进,我和明明跟着你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可要是真的和你结婚,那就是把你害了。”惠英擦掉脸上的泪水,继续喝酒,“你应该有一个体面的女人,不是像这种没文化还带着孩子的寡妇。” “这么长时间了, 和你,和明明都处下感情了,我不忍心扔下你和明明不管。” “这我知道,你就是当了皇帝,也不会不管我和明明。可是你要是找到一个好帮手,能耐大了,再分给我和明明百分之一的关照,也比没有能耐的时候百分之百的关照有用。” 孙少平想不明白这样得结果,他拿起桌上得另外一杯酒一饮而尽,蹒跚着离开了惠英得家。惠英隔着窗子,看着他高大得背影消失在宿舍楼得大门里面,自己一头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下班少平和往常一样去了惠英家,惠英有些奇怪,但还是赶紧给他炒了两个菜,摆上酒。喝了一杯之后,他才想起昨天晚上惠英给他说过一些话,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他歉意得看着惠英,尴尬的接住她给盛的饭。惠英明白了少平的意思,对他说:“没关系,你下班还过来吃饭,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姐——” “吃吧,吃完给明明讲讲作业——再回去。” 第二天少平下了班依然习惯性的往惠英家走,但快走到的时候又想起来不对劲,转身回去了。他并不觉得饿,也不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坐在师傅的坟前面默默的抽烟,等天黑了才回去宿舍。第三天少平没有再过去,后面一些日子里少平还是时不时的下了班就往惠英家走,但快走到的时候又返回去了。 这一切惠英都看见了,但除了一个人默默流泪之外,她也没什么办法。明明也总问她,少平叔叔怎么总不来家里了,这话就像拿刀子在扎她的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但惠英坚定的相信如果和少平结婚,那一定会拖累他,而能让他忘记自己的办法也许只有时间。可时间似乎并不管用,最起码在惠英看来效果太慢了——她自己也难以忍受这种煎熬啊。于是一个夜班之后的白天,惠英和刚上井的安锁子一起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安锁子起初听到惠英说要和他结婚,一下子惊呆了。谁都知道她和少平好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了,人们也习惯性的认为他们就是两口子。这一切都在惠英的意料之中,她对安锁子说:“少平现在有出息了,上了学,进了机关,我和他不般配了。” “他要敢说看不上你,我现在就去揍他。”安锁子回过神来,愤怒的喊。 “不是,我没什么文化,俩人在一起别扭。我们俩也没什么,就是你师傅走了之后,他看我们可怜,常过来帮忙,我们是清白的…” 安锁子似乎明白了一点,清白不清白,他倒不在乎,自己三十大几了还找不到个媳妇,惠英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所有的人都对此感到意外,明明哭着闹着要少平叔叔,不要安锁子;同事,朋友们议论纷纷;雷汉义找着孙少平骂他了一顿,说他是现代陈世美。但少平和惠英两个事主却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不对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各自躲在家里流泪。 直到安锁子和惠英摆了酒请客时,少平才露面。他专程到铜城给惠英买了一套新衣服,对惠英说:“姐,咱要穿的体体面面的出门。”又对安锁子说:“这是我家嫁出去的姑娘,惠英是我姐,明明是我外甥,你要对他们好,要不按老理儿我可以上门揍你。” “放心吧,”见惠英泪眼汪汪的,安锁子打了孙少平一拳,嘻嘻哈哈笑着说,“这么好一个媳妇,我有不心疼的。” 少平也知道安锁子人并不坏,只是没啥文化,比较粗鲁。现在看起来明明也基本接受了安锁子,见了少平,明显的还是想去亲热,但又扭头玩安锁子给他买的玩具去了——肯定是惠英给交代过了,少平理解惠英的想法。那么少平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他还要去忙工作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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