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肖韵夹了一个虾仁,送到嘴边上,却被少平的话惊得停在了那里,张着圆圆的嘴巴看着他。其实肖韵只是随口一问,但少平似乎特别想说——憋在心里这么久了,终于有个人可以让他把这苦水倒出来。 “我知道惠英不喜欢我师兄,她那么快结婚就是为了让我死心。”少平猛的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把泪水也摔了回去,“惠英对我是有感情的,但说是为了我的前程,才走了这一步。可我的前程在哪里?这件事情这么清楚,我都没办法说服人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已经努力了,这谁都看得到。” “可努力有什么用?没有结果,如果这次选用了进口产品,就相当于丢了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呢,那得井下的弟兄们流多少汗才能换回来?” 肖韵知道少平的苦恼,却没有办法帮他,只能一杯一杯的给他倒酒。不知不觉中,少平居然把一瓶酒喝完了,肖韵看他醉的很深,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就把他送到了招待所,交给服务员,又吩咐给他多泡点茶水放在跟前,方才回去。 第二天早上少平醒来,想起了昨天和肖韵在一起吃饭,但不记得都说了什么。少平很想去学校找她,当面给她说句话,但那样肯定会误了车,他还惦记着下午的会议,那将是决定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了。 然而等少平匆忙赶回去之后,却接到通知,矿务局来了电话,要求他们重新审核两个方案,会议推迟。那一定是肖总来的电话,少平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坐在办公室休息了片刻,定了定神,他趁人们中午吃饭的时候给肖韵打了个电话:“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喝酒太多了,也不知道得罪你了没有。”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肖韵调皮的笑声:“你都不知道得罪我了没有,干吗说不好意思啊?” “我自己喝醉了,不知道都给你说了什么,别惹你不高兴。“ “什么都说了,赶紧好好求我吧,要不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 “那好吧,下次一定好好请你。”听电话那头的嘻嘻哈哈的语气肯定是没事了,少平的语气也轻松下来。 “好,你一定得来请我啊。”肖韵在电话那头说,“你不来我过去找你。” 最终的决定还没下,那就是还有希望,少平晚上在办公室里继续准备资料,想象下一次会议上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该如何回答。回到宿舍已经比较晚了,却发现李文斌在等他。肖总工程师在电话里说了是少平去找他反映情况,李文斌就过来问他一些具体的内容,又问他和肖总的关系,然后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少平觉得奇怪,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能在办公室里说。和他同一宿舍的段勇涛就提醒他说:“你傻呀,这个问题你跑矿务局反映什么?” “选用美国的设备确实不合理,差着一百多万块钱呢。” “可那样李主任可以去美国考察一趟。” “还有这事?我不知道啊。”段勇涛的一句话醍醐灌顶,让少平彻底明白了,“我说他怎么回事,那么清楚的数据,他就是坚持这个呢。” “你想想我们在这个破地方,能有一次去美国考察的机会有多不容易,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少平连连感谢段勇涛的提醒,原来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认真工作,实际上是在坏李文斌的事。少平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傻,李文斌很多时候睁着眼说瞎话,他应该主动去了解一下背后有什么原因,却是一味的在和人家顶牛。虽然上过了学,但对于办公室的工作也许脑子还是不够用,少平觉得还是和工人打交道更适合他。 最终的决议还是按照李文斌的意思选择了美国的设备,肖总工程师专门打电话来给少平解释了一下。虽然美国设备贵了一百多万,但可以归为引进先进设备性质,钱批的会很快;如果用了北京那家研究所的方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钱批下来呢,而现有的设备已经到了需要马上更换的地步。 既然决定已经做出,背后的原因就无关紧要了。解释一下是为了让他明白,完全是考虑少平的情绪,少平对此非常感激。不久李文斌去美国那家公司进行了考察,半年之后那批设备运到大牙湾,负责实施的是张平年,少平调到另外一个打杂的项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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