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智没有功夫理会这些苦笑不得的事情,这一关刚过,他又得面临重建工程的质量问题。在建设期间,借着三公子的人脉,张有智的能力,胡永州兄弟的豪爽,每一次验收都能顺利通过。然而这些对后来的那次洪水却无能为力,这次洪水远比上一次的规模小,但依然把新建好的一段堤坝冲的一塌糊涂。从还没有冲走的残骸里,人们看到了混凝土的水泥比例很低,钢筋也是小号的,根基也挖的很浅,整个堤坝相当于建在松软的沙土上。 乔柏年大为震怒,在常委会上发了脾气,撂下话这个事情要一查到底。会议刚结束张有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实际上没人告诉他自己也想得到,以他多年的经验,出这种事必定得有人判刑坐牢,甚至枪毙都是可能的。但他一时没什么办法,唯一的靠山三公子也不露面,张有智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下一步的消息。 三公子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把他叫过去痛骂了一顿。看着在外面很厉害,三公子实际上很担小,父亲劈头盖脸的骂他,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父亲的小媳妇这边的人偷偷看笑话,他也无可奈何,还得装的痛哭流涕,说自己是被下面干活的人骗了,求父亲一定得帮他渡过这一关,又发誓赌咒说以后再也不弄工程这种事了。 骂归骂,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不管的道理。这个亏三儿吃不起,他还年轻,摊上这么一个事情,后面的路就难走了。退一步说,如果真出了事,人们都会说是他的儿子,他自己也要受影响。唉,人啊,一辈子的儿女债——没办法,他只能舍下老脸,打了一圈电话,替三儿把这事盖了过去。 三公子能够全身而退,人们不觉得意外,他可是他爸爸的儿子。但张有智可没有那么幸运,这几年依仗着三公子,省里的什么荣誉,资源都得先紧着他们市。同僚中间有不服的,嫉妒的,等三公子一撤,都把这口恶气出到了张有智头上。那条堤坝本来就有问题,清查的人更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弄得张有智苦不堪言。甚至有人放出话来,要用这条堤坝把张有智拉下来。 胡永州赶过来帮张有智出主意,问他都是哪些人需要打点,哪怕把在这儿挣的钱全花出去,只要能平安过去这一关,后面就有机会再挣回来。在他看来,不论什么人,做事情无非就是想挣点钱,钱给到位了,什么事都能过去。张有智苦笑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茬,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现在是有人想要他的位子。 张有智倒了,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胡永州非常明白这一点。可如果能保住张有智,即便自己一时受点委屈,后面他也会找机会再把自己拉起来。于是胡永州满是豪情的说:“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这条堤坝是我的工程队建的,问什么具体事情,您就说不知情就行了。” 胡永州的这点仗义,张有智是欣赏的,但他知道,这事胡永州扛不住。即便把他推出去,弄一个偷工减料的罪名,自己也得再来一个渎职,位子还是保不住。而一旦没有了这个位子,各种反映他的问题的材料就会像雪片一样飞过来——他甚至能猜的出来,有多少人正在写这种材料,只等着他一倒霉,立马就递上去。 “那三公子那边就一句话都不替我们说?他可是拿了大头,我们都是在给他干活。”胡永州有点愤愤不平的说,“现在出了事,他一拍屁股走了,留下我们在这儿吃瘪子?” “那还能指望人家给我们一起扛?”张有智反问他。 “一起扛倒不用,但也总不能眼看着我们在这儿受难,当什么事也没有吧?”胡永州说,“如果这样,以后谁还敢给他卖命?” 胡永州的这句话说中了三公子那边的想法,虽然他本人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但他母亲是一个很精干的女人,多年来跟着老头子荣辱沉浮,她深刻的明白人与人之间,互相提携,互相帮扶的道理。张有智这几年为三公子帮了不少忙,如果任由他倒下,以后没人再为他们干活了。即便救不下来,也得有个姿态——前人扫路,迷了后人眼——的让人看到他们是有情有义的人家。 但乔柏年坚决不同意,三公子的母亲电话打到省里的时候,书记的态度很坚定:“张有智在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工程质量的事情全国都抓的严,恐怕不容易过去。”他知道三公子的家庭关系,现在这女人想见老头子一面都难,说话就更难了,所以就没那么在乎她,“这几年为了这个重建,把我们全省都搅和的四处冒火,八下生烟,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没个说法,我给全省的人没法交代。” 三公子的母亲是明白人,她知道乔柏年的这番话后面才是重点,而里面有明显的怨气。打狗就是冲着主人来的,嘴上说的是张有智,但怨气的根子在三公子那儿——那么如果让他气儿顺了,处理的就会轻一点。于是把口气放软了一点说:“肯定是你侄子不懂事,在那儿给你闯祸了。本来是想着让你侄子跟着你去历练历练,谁曾想他这么不成器。那样,大姐我代他先给你赔个不是,你看看有什么能够补偿的地方,我在这边想想办法。那个工程上损失的钱,我想办法用别的方法补给你们省。” 话说到这份上,乔柏年也没有什么办法。听到电话这边的默许,三公子的母亲继续说:“这就对了,你侄子还年轻,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骂他就行,就是打他一顿,那也是为了他能长进——但他真有难的时候,我知道你肯定会帮他的,谁让你是他叔叔呢。” “瞧大姐您说的,要是把那个工程的窟窿补起来,最起码能堵一赌众人的嘴。”乔柏年无奈的说,“但张有智得换个地方,不处理行,但如果还在这儿,我真不敢保证不出一点意外。” “行,这我来想办法。” 最终还是老八办法多,他找出了重建工程的档案,发现早期的文件都是冯世宽签的字,然后又查到了他因为重建账目不清被免职。一个这种级别的干部能因为几千块钱的事情被免职,说明这人没什么背景,动他不会有什么风险,那就是他了。于是在家赋闲的冯世宽重新被提溜了出来,以几年前的账目不清,导致工程质量问题,判了几年。人们纷纷感叹,这就是跟着四人帮跑的下场。 张有智提心吊胆了好久,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无论如何,乔柏年不能留他,这也是当初和三公子的母亲谈的条件。那么就需要在别的省给他找一个相同级别的位置,但一时又找不到,老八就安排他先去学习一段时间。张有智的位置空出来之后,原来在黄原的一个常委补了上来,而武惠良就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常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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