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兰香和仲平在普林斯顿大学已经度过了三个年头，博士即将毕业了。导师很欣赏二人的才学，愿意帮助他们申请签证，让他们继续这里的研究工作。同一研究室的拉赛尔极力劝他们留下来，这里有全世界最好的研究设施，出成绩容易，他开玩笑说：“说不定我们的名字会一起留在人类研究宇宙起源的里程碑上。”身边的朋友也劝他们，以他们的条件，不久就可以拿到绿卡，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 兰香支持这种想法，但吴仲平却并不同意。一则毕竟受了那么多年的传统教育，依然有点报效国家的念头；二则回去之后有父亲的人脉，而在这里举目无亲，做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公公的人脉兰香当然知道，但兰香觉得就他们研究的问题上却不会有多大的帮助，这里的研究设施整个中国都没有，公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对于报效国家，兰香倒也不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毕竟从小到大都是灌输的那种思想，只是她的经历比吴仲平更复杂，更懂得现实和理想的差别。 兰香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研究可以回去做，但孩子也要生在这里——自动获取美国国籍。“要不然我们白出来一趟了，”她给吴仲平分析，“国内的情况你也知道，和这边没法比，算是给孩子多留条出路。” 吴仲平说到底也不是糊涂人，就同意了。生完孩子，又等着长到能长时间的坐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又过去了快两年，他们才回到了国内。一出去就是五六年，这几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奶奶去世了，父母变老了，二哥结婚了，金秀出嫁了…孙吴两家亲戚朋友那里各处走走，差不多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二人便开始去上班。 仲平和兰香是美国名校的博士，吴斌的儿子和儿媳妇，二人顺理成章的进入天体物理方面最好的研究所，起步就是研究员。几十年的寒窗岁月，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二人非常兴奋，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写完了项目介绍的资料。他们申请的项目叫物质的进程，希望从根本上解释宇宙中的质量从哪里来，向何处去。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就有一定的想法，和同一研究室的拉赛尔一起讨论时，几人曾为一些新颖观点欢呼雀跃，激动的彻夜难眠。兰香和仲平回国时拉赛尔非常不舍，相约分别研究，保持联系，共同为揭开宇宙之谜做出贡献。所以没等审批下来，二人就急不可耐的开始整个研究的预备工作。 他们的研究内容是基于一个宇宙在时间，空间上有限的前提下进行的，那么首先需要解释这种有限的必然性。对于宇宙中的任意点来说，以光速C乘以宇宙时间t即R=Ct。而光速是宇宙中最快的速度，凡光还不曾达到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别的任何信息达到，也就不能以任何方式感觉到此R范围以外的物质对该点的任何影响，可等效为不存在。万有引力来源于引力子，引力子的速度小于或等于C，那么R范围以外的物质也是不会产生任何引力的。 对于任何一个天体来说，如果其引力大到连光子都不能从其表面射出或逃逸的话，其就被定义为黑洞，当然引力子也不能逃逸。黑洞的数学定义是GM/(C2R)≥1，其中G是万有引力常数，M是天体的质量，C是光速，R是天体的半径。对于密度均匀的天体（在108到109光年的的尺度上，宇宙是均匀的），这个等式可以演化为4πGR^4ρ/(3C2) ≥1，这里ρ是天体的密度。那么当ρ一定时，总有R使这个式子成立。而宇宙之所以没有成为黑洞而塌缩，他就一定有一个有的限半径，从而可知时间也是有限的。 在吴仲平和兰香看来，这个项目的批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首先这个课题是这几年里天体物理方面国际上流行的研究方向，而且他们的观点又相当新颖，能够取得成果的可能性大。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申请文件里关于项目介绍和研究计划部分没有问题，但所里面还需要他们预估一下这项研究可以带来的经济效益。 “这不是开玩笑吗？”仲平看了一眼这个表，顺手就把它扔到了桌子上，笑着对兰香说，“研究天体物理的要评估经济效益，研究明白了到黑洞上开矿去？” 兰香也觉得奇怪，“估计是所里弄错了，”她说，“回头找主任说一下。” 然而主任却告诉他们那是真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主任给他们解释说，“现在的每一个项目都得有可见的经济效益，否则很难批下来。” “可我们这是天体物理研究，哪里能有什么可见的经济效益吗?”仲平冲动的喊了起来，“按这个标准，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别研究了，那么多的高能实验室也关门算了。” “仲平——”兰香看着仲平说话带了情绪，拦了他一句，自己给主任解释，“咱都知道，基础科学是解决是什么，怎么回事的研究，很难有可见的经济效益。可是一旦研究明白了是什么，怎么回事，带来的效益往往是革命性的，比如说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的几百年后，人类发射了人造卫星；相对论发现的几十年后，人们研制了核武器，核电站。”她喝了一口水，觉得在主任面前说这些有点班门弄斧，就停了下来，等候主任的答复。 “这些我当然知道，”主任也喝了一口水，颇为无奈的说，“可到处都缺资金，有限的钱只能用在效益最好的项目上。别说你们这些看不见效益的课题了，就是那些见效慢的项目，像另外一个所里的芯片项目，都砍下去了不少。” “现在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反倒这里缺钱，那里缺钱。”吴仲平冷笑着说，“而早些年那么穷，陈景润反倒可以研究哥德巴赫猜想。” “我们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怎么能跟那时候比？” “行，那我们回去想想办法。”看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兰香就和仲平先走了。 他们仍然觉得这个课题不会因为没有经济效益而停下，从主任家里出来，吴仲平依然把这事当个笑话，“如果给拉赛尔说了这个，那就成国际笑话了——我觉得我们的工作还是继续往前走，” 他说，“要尽快地出结果，拉赛尔肯定也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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