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得了便宜,自然是守口如瓶,而街坊四邻看到这么刺儿头的人都扛不住,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了钱,把牌匾换了。一趟活干下来,年底算账的时候,赚了好几十万,是他们俩人在研究所十来年的工资。兰香很清楚,那个牌匾谁都能做,而之所以是他们,完全得益于张有智。于是和仲平备了一份厚礼,去给张有智拜年。 张有智却不肯收,他说:“我给你们生意是为了报答你爸爸当年对我的提携,不是为了你们的东西。” “这我知道,东西张叔叔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仲平说,“这只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点孝心。” “那行吧,”张有智往沙发上靠了靠,对他们说,“省会城市换完了,明年开始其它几个像样点的城市,你们继续做。” “多谢张叔叔了,”仲平说,“跟着张叔叔,我们不愁没饭吃了。” “这个活虽然小,但干着稳当,你们先干着。” “是的,我们还年轻,先从小活上历练历练,”兰香说了一句,“先把这活干明白了,再说那大的。” “大活现在倒是也有,准备修条高速公路,”张有智沉吟说。 吴仲平为之一振,高速公路来钱可比换个门市牌匾来钱快多了,却听见张有智继续说:“但我估计你们可能不想干,这事是北京的三公子承的头。”他知道当年三公子和兰香之间的那点事。果然兰香立马说:“那就算了,我们一时也没那么多本钱,还是先从小事做起。” “没错,市容整改不是三年两年能完事的,后面的活多着呢。”张有智继续说,“明年省会城市改换人行道的砖了,换完了砖开始临街店铺的门窗,墙体…” “明年要换砖了,”兰香一听有门,赶紧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我大哥就是烧砖的。” “对,”张有智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大哥孙少安可是个好人呢,我们都是多年的交情了。那样——”他对兰香说,“你问他一句,要是愿意来这地方干,肯定先紧着他的用。” “这么好的事,那还有不愿意的?”兰香激动的说,“我这过完年回娘家就给他说。” 少安却有点犹豫,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民,去外地弄那么大的摊场,心里还是有点怯。兰香和仲平都劝他不必担心,她们说:“有张有智在那儿,销路没问题,剩下的就是烧砖,你又不是不会,怕啥哩?” 这是不假,说实话在石圪节,乃至原西县都大名鼎鼎的孙少安,在妹妹和妹夫面前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土包子,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倾向于听她们的。这事还是要去和父亲商量商量,父亲对于一个外省的地方,什么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张有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跟着他干不会有什么问题。 少安那么大的事肯定不会马上就拿定主意,一家人又说起了兰香和仲平下海的事。兰香之前一直没敢给父亲说,果然老汉孙玉厚知道了这个事有点不满。歪好原来上班的地方的工资几千块钱是月月都有的,做生意来钱是快,可没生意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了。在他看来上完大学就是要去拿一个铁饭碗,挣稳定工资的,就他们现在做的牌匾,完全用不着上大学就能干,更不用说去美国留学几年了。 兰香当然也知道这些,她和仲平也都曾经想过在研究所里过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挣钱多少无所谓,她经历过苦日子,生活下去不需要多少钱。可想做的事情干不成了,那就退下来挣点钱——人总得活下去,撞到了南墙,过不去了,就及时回头。现在做牌匾是和学的知识没关系,但上学让她得到了这个机会——如果不上大学,她就没机会认识仲平,也不可能从张有智那儿拿到这个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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