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一到任就遇到了难题,安锁子那个班在井下死了一个协议工,他的一帮家属和老乡闹着要补偿,少平就带着礼物去看望了这个人的家属,和他们商量赔偿的事情。那人的媳妇不接受按照标准的赔偿,说这个人是家里的独生子,上有年迈父母,怀里孩子还在吃奶,应该多赔偿一点。这倒是也不奇怪,人命事故很少有按照国家赔偿标准摆平的,基本都得多赔一点。奇怪的是那个工人上去傻不拉几的,干活也不怎么下力,却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精明的媳妇。 但他们要的太多了,国家标准一个人三万多,这种情况特殊的再加个一万多矿上也可以接受,但他们提出了七万。少平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平息了怒火,心平气和的说:“出了事故,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也很悲痛。但既然事情出来了,那就按着出来情况办。事故的赔偿,国家是有标准的,哪能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呢?” “我不管什么标准?”那人父亲冲少平嚷,“张来旺没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过?” 现在少平才想起来死掉的这个人大名叫张来旺,平时他听见工人都喊他来旺,或者直接就叫小名来娃,但他又奇怪怎么自己的父亲叫自己儿子大名呢?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继续安慰他们:“哦,这个问题,根据矿上的传统,工人出了事故以后,矿上可以给家属安排一个工作作为补偿——虽然来旺不是正式工人,”他看了一眼来旺媳妇,“但我们一可以给他媳妇安排一下,比如说职工食堂什么的,尽量减少事故对你们家庭带来的影响。” “啊——”来旺媳妇怔了一下,旋即说道,“我男人死在了这个地方,我咋来这儿工作?我不要这个工作,就要一次性的赔偿。” “那也行,”少平说,“可你们说的那个数目确实太大了。” “就七万,这事没得商量。” 见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少平就先走了。他找到张来旺的同乡,希望他能帮忙去过个话,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七万,少一分也不行。但如果上面的人来调查的话,他们可以说成是在地面上的偶然事故。这对少平是个利好——可以减少井下伤亡的压力,加上这个人,他们采煤五区的伤亡数据已经接近了大牙湾分下来的指标,可这一年还有好几个月呢。可他们要的数目实在太大,事情就僵到了这里,那少平就索性不着急解决了,决定拖上他们一拖——他们几口人在这儿吃饭,住店都得要钱,拖的他们没脾气了,再谈。 然而张来旺的家属却拉着他的尸体堵在矿洞门口,刚好是早上下井的时间,工人们不能下井,在矿口围了一圈看热闹。这还了得,耽误了一天的生产可不是小事,少平立马赶过去,见劝说无效,他就报了警。 因为是少平采区的事情,金波特别上心。他和一行几个公安到了矿口,就命令张来旺的家属把尸体搬走,“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合法的途径来协商,”他说, “你这样影响煤矿生产怎么能行?” 张来旺的父亲却根本就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他斜眼看着金波说:“我家张来旺命都没了,还管你煤矿生产——赔的钱不到位,我们就住在这矿口。” “你们这样已经涉嫌违法了!” 张来旺媳妇鄙夷的看了金波一眼,不搭理他。金波很是生气,他拿出手铐,招呼几个同事说:“铐起来,都铐起来,带走。” “你们敢?”张来旺的父亲冲过来扯住金波的手铐,对旁边的工人说,“我们孩子死在了矿上,不赔我们钱,现在还要来抓我们,这还有没有天理?” 张来旺的老乡也跟着喊:“不能抓人,警察也得讲理。” 金波使劲一扯,把手铐夺了过来,把那老汉也带了一个趔澥,摔倒在地。他索性在地上撒泼打起滚来,嚷嚷着:“公安打人了,公安打人了。” 张来旺的几个同乡一拥而上,把几个公安围在中间,一阵拳打脚踢。虽然他们比较能打,但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没多大功夫,他们都被揍的鼻青脸肿,更别说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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