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項目拆遷起蘭香多長了一個心眼,批文下來之前她讓少安先去了解了村裡的勢力,家族情況,還和大族中的頭面人物成了朋友。批文下來之後和上次一樣,先去和村委談,給村幹部送錢,許好處,同時對村民的動態則通過一個叫李角的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村委班子收了他們的錢,談出來的結果村民肯定不滿意,李角已經報告了準備鬧事的那幾個人的名單。蘭香卻勸說大哥和仲平不要動那些人,而是讓李角搶在他們前面拉起人來鬧事。李角不明所以,問他們:“你這是什麼意思,信不過我?” “你聽我的就行,”蘭香胸有成竹的說,“我了解過,每個拆遷都少不了鬧事的,既然一定要鬧,為什麼不讓自己人領頭,到時候局面還好控制一些。” 於是李角帶領着一幫村民上訪,堵馬路,大橫幅,挖壕溝,所有的招式用了個遍,少安才去和他們談判。談了三天談不成,大家又到了拍桌子,踢凳子的地步。少安的車再次進村時還被李角派人給砸了,於是少安讓步,在原來談判的基礎上再加半成,比國家定的標準高了兩成。村民知道李角盡了最大的努力了,都聽從他的安排,按時搬家,同時也推選他為村長。 金強對於拆遷賠償的增加還是有點心疼,都是從苦日子過來的人,一下子幾千萬出去,那是原來在雙水村想都不敢想的數目。蘭香卻勸他不用擔心,“所有的拆遷成本都會加到房價裡面,有人替我們出錢,所以這個不太重要。”她說,“現在關鍵的是時間,早拿到地,早開始期房銷售,早賺到錢。” 聽蘭香的一番分析,會議室的人都覺得很有道理。蘭香是兄妹幾個裡面上學最多,腦子最靈的人,有了她在這兒,少安覺得心裡踏實多了。她說的確實沒錯,拆遷完成,拿到期房銷售許可之後,買房子的人就蜂擁而至。金強的土建還沒有完成,整個項目的所有房子都已經賣完了。賬戶上飛速增長的數字讓少安讀起來都有點困難,只能通過查那一串數字的位數來高興一下。 然而到了年終算稅的時候,少安又犯愁了,一下子出去那麼多錢,看着就心疼。蘭香又給他想了個辦法,她在美國見過很多富人把錢捐贈出去就可以不用交稅了,就聯繫了這個城市的一個大學,要給他們捐建一個圖書館。 大學的領導一聽高興壞了,學校的圖書館還是幾十年前建的,現在已經很是老舊,早就想蓋的新的,可就是沒錢。雙方一拍即合,立馬動工。建這個圖書館實際花了幾百萬,而在公司的賬上的成本則是幾千萬——這幾千萬就不用交稅了,真是個雙贏的好辦法。 企業家捐錢資助教育,這是個極具宣傳價值的好事,張有智和武惠良知會相關部門大力宣傳,在圖書館落成的時候還親自前往剪彩。一時間孫少安成了聞名全國的優秀企業家,在老家雙水村的孫玉亭也看到了這個消息,立馬拿着報紙跑到大哥家裡給他報喜,老兄弟倆高興的聊了大半夜,抽了半包煙,也不覺得困。 這個大學為了表達感謝,給了少安一個榮譽博士的稱號。這徹底了卻了少安的一樁心事,他現在要錢有錢,要名有名,但唯一的遺憾就是小時候只上過幾年學,在人前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土包子。這回好了,有了博士名頭,那種感覺就徹底消失了。 作為慶祝,他在這個城市最高檔的飯店,宴請朋友和家人。席上張有智和李聰潔夫婦坐主位,左右依次是武惠良、楊卉夫婦,胡永州兄弟,少安、潤葉,吳仲平、蘭香和金強,還有虎子和狗蛋。在這些人面前,能指揮成百上千工人的金強也覺得自慚形愧,主動的去給人倒酒倒水。少安卻對虎子說:“咋能讓你姑父去倒酒,你在那兒坐着?” 虎子趕緊站起來,奪過金強手裡的分酒器,依次給每人都倒了一杯。虎子大學畢業後就跟着父親在公司里干,少安花了很多精力來培養他,讓他學會適應不同的場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倒完之後,又給自己的酒杯倒滿,恭恭敬敬的依次給人敬酒。張有智呵呵的笑着說:“少安你有福了,還這麼年輕,虎子現在都能給你幫忙了。” “不敢誇他,還是啥也不懂,有啥做的不對的,你們說他,我也不會教育啥。”少安嘴上這樣說着,其實看着虎子舉手投足都有模有樣,在各種場合都能應付自如,還是壓抑不住心裡的高興。他感激潤葉這些年對虎子的照顧和教育,秀蓮如果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同時他也為虎子能有這樣的機會感到欣慰,他依然記得小時候跟着父親去趟石圪節那種恐慌,而現在虎子可以和張有智和武惠良這樣的大官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他深信虎子將來一定比他幹的更大。 “論教育孩子,那得說我玉厚叔,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卻能教育出來兩個博士。”胡永州說,“還有你那兄弟少平,也能幹着呢。” “我這博士——哈哈哈,”少安笑着說,“我們家蘭香和仲平,那才是真正的博士,美國的博士。” “榮譽博士怎麼了,那也是博士。那也是因為對學校有足夠大的貢獻,要不人大學白給你博士名頭的?”武惠良笑着說,“像美國那首富,比爾.蓋茨,想從他原來那大學要個學位都要不來。” “說的我孫少安都快飛起來了,”少安舉起杯子說,“我能有今天,我們孫家人能有今天,都是張書記和武書記幫忙,要不然,我也就是在石圪節燒一輩子磚的命——來,咱們一起敬張叔,李——” “叫李姐,”潤葉接住少安的話說,“張叔,惠良,少安是個實在人,說的都是實心話,我們能有今天的光景,都是靠你們幫忙。” “潤葉不用說——這話,”張有智說,“我跟你二爸,那都是——多年的兄弟。” 看着張有智舌頭有點打卷,少安結束了宴席,吩咐虎子把張有智送到車上,又喊來司機,送他們回去。虎子卻不上他們的車,潤葉知道在那種場合吃飯他覺得拘束,他這會兒肯定想着去找自己的好朋友在快活快活,也就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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