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學生在英語上面花的時間多了，專業課上用的時間自然就會少一些。像燕子這樣只是課餘時間學英語，對於專業還能按時上課，完成作業的都不多了。很多學生在專業課上都帶本英語六級詞彙表，放在課桌下面，偷偷的看一眼，揚起臉看着上面講的起勁的教授，心裡卻在默默記着剛才看的那個詞。

這種表情教授當然看的出來，就加重語氣提醒一下，喚起同學們的注意。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狀態，教授就忍不住抱怨起來：“我們這是專業課，不是英語課。”然而他很快意識到聽到這句話的只能是那幾個認真聽講的學生，也就算了。

教專業課都是本系的老師，所以即便學生這樣，他們也不能讓掛科，要不然他們出去找工作的時候有麻煩。就像自己的兒子再不好，也不想告訴他的丈母娘。這都是公開的秘密，所以仲平他們公司在招人的時候學生的能力只看英語，而對於專業，只看名字對口就可以，反正進來之後都不會幹活，要從頭開始培養。

不僅僅他們一家公司，幾乎所有的用人單位都以大學生的英語水平作為標準。就連一個大學中國古典文學系招唐詩宋詞方面的講師，也要求英語六級，理由是英語對他們沒用，但是可以用來衡量一個人學習能力。而大學生的成績單裡其它課程老師都有可能放水，但英語四六級是全國統考的，貨真價實。

大學畢業的專業人員只會英語，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技術就只能靠引進。久而久之人們就產生了一種習慣思維，中國人解決不了技術難題，也就沒人需求他們去研究問題。一旦這個需求沒有了，誰就是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派不上用場。所以一個位置，是個人都能幹，那麼這個位子讓誰坐，就只取決於機會。

於是所有的人都把精力都用於拿機會，對於普通人來說，拿到一個好工作的唯一機會來自於大學文憑，而大學文憑來自於高考。在比少平和潤生那時候，或者早一點的年份，高中畢業之後，鍛煉個一兩年，還有推薦上大學的可能性。但現在只有高考一條路，人們稱之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前面十幾年的教育都是為了高考，它是全國上下所有的孩子共同的奮鬥目標，於是就有了指揮棒的作用。這個作用是顯著的，馬上升入高三的樂樂這個暑假只放了一個星期，其它的時間都安排了補課班。

因為報這些補課班都是家長花了大價錢的，為了讓他們覺得物有所值，補課班的密度非常大，從早上八點開始，中午吃飯休息兩個小時，然後上到晚上六點。上完之後還要把書背回去寫作業，預習第二天要講的內容。往往到了晚上十二點還不能完成，樂樂抬起頭，揉揉眼，伸個懶腰，旁邊的潤葉趕緊給他遞上一杯水，讓他喝一口，提提神。看着哈欠連天的樂樂，潤葉也心疼，可學習誰也替不了他。現在的孩子每個都這樣努力，稍微鬆懈一下，就會被落下。

其實不用擔心，孩子根本就沒有鬆懈的機會，高三開學後，老師就在教室里貼滿了口號。一進門的旁邊的是倒計時牌子，上面寫着“距離高考還有***天”，那個數字與日俱減；黑板上面是紅色的條幅，醒目的寫着“提高一分，幹掉千人”；教室後面的牆上則寫着“進一步空調咖啡電腦，退一步工地饅頭煤窯”。

每一個標語都能讓人熱血沸騰，也讓人膽戰心驚。潤葉去開家長會見到了也覺得新奇，在她的記憶里教室的標語還都是什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團結友愛，拼搏互助”，那些老詞兒。而現在這些口號聽起來像是孩子們之間都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關係，只有把同伴幹下去了，自己才能生存下來。

因為高二時趕進度，加上暑假的補課班，高三的課程早講完了。進入高三之後就是每天做練習題，評講；然後每兩個星期學校進行一次模擬考試，每一個月全區一次，每一個季度全市一次。每一次模擬考試後張榜公布成績，家長和學生根據榜示的情況做出相應的調整，繼續加碼學習，或者請私教。

標語只是個樣子，教委為了防止老師光喊口號不幹活，制定了嚴格的獎懲制度，規定了各種指標，諸如單科狀元，總分狀元，名牌率，重點率，本科率，升學率等，來調節老師，學校的獎金。這些規定細緻詳盡，力爭讓人們感受到每一個習題，每一分和學生的前程，老師的收入都有關係。

然而這些處於青春期的孩子正處在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很容易胡思亂想。樂樂最近就老在思考一個問題：浮力的計算公式是液體密度乘以重力加速度，再乘以物體排開液體的體積，其產生的原因是物體上下表面的壓力差。那如果一個人站在水裡，雙腳陷進了淤泥，他的身體排開了水，但腳掌底下那塊面積卻沒有水的壓力，那麼他受到的浮力是不是不符合這個公式。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就去問老師。老師想了一下說：“你說的這個問題，應該是一個大題的量，但歷年的高考還沒有把浮力作為大題的，所以不用去管他。”

沒多久樂樂又有了一個新問題：所有的物質都有三種東西組成，質子，中子和電子。那麼既然質子決定了原子序列號，決定了這種物質的根本屬性，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把一個單獨的質子射入一個原子核；或者用一個高速物質打散一個原子核，就可以改變這個原子的屬性，也就是說可以把鋼板變成饅頭。

他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從理論上說是可能的，可在現實中卻顯得非常荒誕，於是他又去問物理老師。老師怔了一下，旋即對他說：“高考顯然不會考這樣的問題，不用去管他。”

“我就是覺得特別有意思，想弄明白。”

“高考又不考，你弄明白有什麼用？”老師很是奇怪，轉而又鼓勵樂樂，“不要把時間花費到這種無聊的問題上，學習是為你自己學的，用這點時間多做一道題，說不定剛好高考的時候就能用的上。”

長期的面對壓力，老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對於樂樂這樣的好學生他還能好言相勸幾句，對於成績不好的，他就實在忍不住了，劈頭蓋臉的對一個自習課上和同桌討論電影的女孩子罵道：“整天把心思花在誰穿這個漂亮，穿那個不漂亮，操心這個幹嗎？將來去當坐檯女嗎？就是坐檯，大學生的價碼也比普通人高。”

高考是綜合實力的體現，僅僅老師努力教，學生努力學是遠遠不夠的。學校領導層還非常重視情報工作，他們派出多路人馬，分別去不同的名牌中學刺探情報——他們的模擬試卷。然後拿回來在個教研組揣摩分析，此基礎上給出自己的模擬試卷，為學生押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