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从来没有听见过安锁子发出那样惊恐的声音,他猛的掀起被子,胡乱穿好衣服,脸都顾不得洗,匆匆赶往那个矿井。路上安全部门打来的电话证实了事情的严重性,等到那个井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等着少平拿主意。 少平的脑子一片空白,木然的看着统计数字,当时在下面有293人,爆炸发生位置距离地面大约有八千多米,少平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少平知道这口井里是有点事故,但他觉得问题不大,所以安排了一边抢修,一边生产——生产不能停,要不一天得少挣多少钱啊。“早知道——”,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使劲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瞬即思维又清晰起来。少平丢下所有的人,和金波一起去了办公室,金波用颤抖的声音说:“跑吧,我用警车把你送到省城机场。” 少平有国外绿卡,但省城开往那个国家的航班一星期才有一次,二人查了一下,就在前两天刚开走了一班。现在出去最快的方法是第二天早上浦东机场出发的一班飞机,但少平估计到不了那时候他就会被限制出境,看来只好放弃了。 “要不还是试一下吧,能跑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金波说,“我们开车去,公路上查的没那么严,咱俩换着开。” “不行,机场查得很严,那一关过不去。”少平坚决的摇了摇头,“这样还要把你也卷进去——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少平知道金波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你留在外面,才能有机会为我争取一点希望——不要说了,” 少平知道时间紧迫,再次打断金波,“现在你赶紧去吧肖韵接过来,为我们办理离婚手续。” 肖韵闻言大哭,抱着少平说:“我还是爱你的,不论出多大的事,我和你一起扛。” “这事谁也扛不住,多一个人扛只能意味着多砸死一个人。”少平冷静的说,“离婚是为了把我们分割开来——我名下的财产怕是一分钱也留不住了——给你和果果留点饭钱——听我的,”少平抹抹眼泪说,“你带着果果去找兰香,让她安排你们出去,出去后做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 安排好这些事,少平放心的回到现场,吼喊着人们不要围在井口,给救援人员让路。一个多小时以后,附近兄弟煤矿的救援队陆续到达。中午时分,矿务局的领导到达,和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从附近抽调上来的200名民警,在井口拉起警戒线,帮忙维护秩序。 在警戒线外,少平看到了一张张翘首以待的面孔,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在寒风中流着泪水默默地双手合十,她是在等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在矿区灭火队工作,事发前一天晚上,儿子还给她打电话说,等值完这个班就回家看看母亲。一大早上她就熬了红豆糁子饭,烙了鸡蛋饼等着儿子,谁知等来却是这个消息。 在这个妇女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手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男孩,眼泪汪汪的在等着消息。每抬出一个人来,母女二人都紧张地凑上前去,但事实给予她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看着自己的男人所在的那个班没有一个人抬出来,女孩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只是不知道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她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过下去。 一名民警在维持秩序时,一个欲突破警戒线,冲向矿井口的老汉突然双脚一软倒在地上。看到老人悲恸欲绝的样子,民警颤抖地用双臂扶起她,一句话还未劝说,自己的眼睛就先红了。他理解人们等候亲人生死消息时的心情,但守住这条线是他的职责,只有每个人都坚守住自己的职责,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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