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海去了东京。时隔九年,上次去东京是2009年。再之前曾在东京留学生活过九年,96年时是从东京移民去的加拿大。 到达东京是晚上,坐京城线电车到终点站上野。下榻的旅馆就在上野,离车站步行十来分钟路程。上野是热闹地方,大街两旁商店里灯光通亮,沿大街的料理店隔着玻璃橱窗看到里面高朋满座。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顾客进进出出。但旅馆在一条安静小巷里,毫不起眼。进去报了姓名,将护照交给点头哈腰的柜台服务员复印,取了钥匙,乘电梯去三楼房间。电梯狭小,里面对着电梯门的壁上挂着镜子,使视觉上空间稍稍加大。房间同样狭小局促,但精心设计使每一寸空间仿佛都自有其用处。放下行李,去外面逛逛,找地方吃饭。在旅馆后巷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酒店里,要了一碗光面,一个山药色拉,一个冷拌豆腐,竟要2千多日圆,有点误入孙二娘小黑店的感觉。 回到旅馆房间,打开电视瞎看。若付费1000日元可以接通“有料”(“付费”意思)节目,估计是些美国电影,要不就是成人片;我看“无料”(免费)的,用遥控器将屈指可数的“无料”频道来回按几遍,“无料”频道果然无聊,有几个频道在介绍女人的化妆用品,几个中年妇女在脸上轻轻扑粉后,皱纹雀斑都盖掉了,脸露喜悦笑容说:真是非常满意啊,这下出门有自信了。有一个频道在播放电视连续剧,里面看到一张眼熟的脸,眼神颇似已经过世了的原田芳雄——《追捕》里的矢村警长,片刻想起那是帅哥江口洋介,多年前出演《东京爱情故事》时是“小鲜肉”一枚,当时其标志性的过肩长发迷倒一票少男少女,那使得另一位同样蓄长发的喜剧演员武田铁矢颇觉不公,屡屡抱怨人世间双重标准无所不在,说:凭什么说江口那家伙的长发潇洒,我武田的长发就邋遢呢?随即将大脑袋一甩,使长发飘起,说道:看,我的还不是一样潇洒。但现在武田君已老,很少出镜;而帅哥江口洋介也已人到中年,脸上平添不少岁月沧桑,不留一丝“小鲜肉”痕迹;长发也不再蓄,变成利落精干的中分头了。 此次去东京,并无特别想去的新地方,只是随意走走,旧地重游,看看从前在那里生活时曾今那么熟悉的地方。除了去银座新桥新宿池袋浅草和位于后乐园的曾今就读过的日中学院等地之外,基本只在上野附近呆着。 上野公园去了好几回,白天晚上都去。或在那里散散步,或只靠坐在长椅上无所事事,看看公园里来来往往的游客。上野公园是赏樱花的好去处,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也有描述。但我去时赏花季节已过,花谢人去,公园里的游客并不那么稠密。
上野公园里的西乡隆盛塑像很有名,那塑像在公园外面去往上野车站的大街上就能看到。西乡隆盛是明治维新三杰之一,虽然后来西南战争他是反叛军之首领,却依然是最受日本人尊敬和喜爱的人物。日本人大概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毛泽东年轻时也敬佩西乡隆盛,还曾经抄录西乡隆盛的诗以言志,其诗曰: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间无处不青山。 (也有一说此诗原作是西乡隆盛至交月照)。西乡隆盛塑像出自名家之手,但当初塑像树立时,据说西乡隆盛的遗孀看了表示与西乡隆盛本尊的真实相貌相去甚远。这是因为西乡隆盛生前不喜照相,没有留下可供参照的像片,雕塑家是根据西乡隆盛兄弟和后人的相貌创作的那尊雕像。有意思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时,一个来自夏威夷的外国相扑力士长相酷似那尊西乡隆盛雕像,并因此普遍赢得了日本人的好感和喜欢。那个相扑力士名为武藏丸,初到日本时语言不通,感觉到日本人对他的莫名好感,不知所以,后来听说是因为上野公园里的雕像,特意跑去公园观看,看后露出憨厚的微笑说:确实有些像啊。成为当时一段佳话。而武藏丸也不辜负日本人的喜爱,后来成为了一位相扑横纲(力士的最高级别)。
浅草与上野相距不远。那里是从前江户时代的所谓“下町”(平民百姓的生活居住区),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路边排着一排老式人力车,车轮巨大,戴着斗笠的车夫穿着印有江户字样的典型日本式服装挽起衣袖裤腿大声嚷嚷着招徕顾客。通往雷门的街上黑压压的人头缓缓蠕动,有高大的洋人将小洋人骑在脖子上鹤立鸡群。汇入蠕动的人流,看到周围人群里有边走边吃串在细棒上的日式小糯米团子的,有吃冰激淋的,又走走停停举起照相机拍照的,有挨家挨户钻进路旁店铺东摸摸西看看的。在雷门寺庙外看到几个身着华丽和服的年轻女孩在摆姿势拍照,走近听到说的都是中文。那些女孩看着也就十几二十来岁,96年我离开东京去往加拿大时,那些女孩或许还没有来到人世间,无声无息无影的时光用这种形式告诉我岁月流逝年华老去。看着那些年轻人活泼的身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浅草寺的情形,那是89年在日中学院学习日语时,学校组织日文科留学生去那里见学。 在那里遇见一个日本老先生用中文同我们搭话,那老先生中文讲得很地道,交谈之下知道他少年时曾在台湾生活多年,战后回到日本,时隔几十年后重回台湾寻找过去的生活踪迹,发现一切都已改变,只是在那里听到熟悉的中文感慨万端要流下泪来。那也是他在浅草寺偶遇我们那帮中国留学生便禁不住上来搭话并滔滔不绝的原因。他说他听到中文便想起过去,莫名亲切感油然而生。如今,我在浅草寺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亲切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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