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最幸福的事恐怕就是在上课时间,由学校安排到复旦大礼堂看电影,那时叫“包场”,即专场为我校全体革命师生放演电影。满满一校的师生,也就坐了大礼堂席位的51-52%,可见,所谓全校,人并不算特别多,也就三十多鬼子(教职工),三四百伪军(学生)。 记得一天,在校门边的宣传栏的一块黑板上,出现了一个新通知——从字体来看,按惯例,通知肯定出自于学校青年教师L谋宏之手:“兹定于本周三(XX号)下午一点三十分,组织我校全体师生赴复旦大礼堂,观看罗马尼亚影片《多瑙河耳朵》。请各年级各班于周三下午一点十分准时在操场集合,统一出发前往观看。特此通知。” 通知前一下就围了很多同学,议论纷纷。 这个说:这部电影刚上映,我们就包场啦,太结棍(牛逼)了。 那个言:肯定是Z贵兵老师通的路子。听说这电影特好看,票特难弄,好多复旦老师自己都没弄到票。 。。。。。。 那厢边,一年级稍高的男生有意提高了声调:我爸爸前天刚看过,特好看。打的特结棍(历害)。 见同学,特别是女同学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这男生随之又压低了些声调,摆出神密兮兮的表情,对身边几个跟屁虫说:这电影蛮那个的,里面有好多那个。。。。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卖个关子。 旁边几个小屁孩果然上勾,甩着鼻涕连忙追问:有什么有什么? 男孩子作出稍不耐烦状:有。。。。,哎呀,反正挺那个的,你们明天看了就知道了。 哎呀,讲么讲么,倒底有什么啦?——被激起好奇心的跟屁虫们更迫切要获得详细答案。 见同学的胃口被彻底吊了起来,那男生反而显得不温不火起来,眼一闪一闪瞟着那边女同学,摆手做出一幅羞涩难以启齿的表情:哎呀,你叫我怎么讲啦?反正老那个的,你们自己看了就知道了,真的老那个的,真的真的。 管他那个不那个!不上课有电影看,而且还是罗马尼亚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个大菜肉包子,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和开心的事了。《多瑙河耳朵》?多瑙河听说过,但为什么是“耳朵”?河还能有耳朵?电影名是有点怪。管他呐,外国人本来就怪兮兮,人家可能本来就是这名呐。。。 正议论着,那个被农民狠狠施了肥的W肖缸,恰巧从宣传栏前经过,他瞟了眼通知内容,随即被电击般“腾”一下大声嚷了起来:根本不是多瑙河耳朵,是多瑙河嘴巴。向毛—主—席保证是多瑙河嘴巴,我昨天刚看过。 W肖缸因在通知中找出了“暇疵”并为自己有了向“威权”发出挑战的口实而激动不已,脸涨得通红:“向毛—主—席保证是‘嘴巴’不是 ‘耳朵’。。。。。。”同学们被他吸引了过去,围簇在他身边,听他在那里大声嚷嚷。全然忘了他曾被农民大哥施肥的惨痛经历。 知错就改!W肖缸同学指出的问题,被第一时间反馈到了L老师处,于是,原通知《多瑙河耳朵》的“耳朵”被擦去,变成了“嘴巴”。L老师改正错误的速度可谓雷历风行。但“耳朵”变“嘴巴”有何区别?一样的不搭腔不着调嗳,感觉怪怪的。 终于等到了周三,观看那部电影的时间。看着电影,同学们恍然大悟——这哪是什么 “耳朵”呀?更和W粪粪说的“嘴巴”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搞半天,它是《多瑙河之波》! 看完电影,同学们被那对罗马尼亚新婚夫妇抗击德寇的故事所吸引,更被影片中“我把你扔到河里去”等辅之以浪漫动作的情节所陶醉,全然忘记了之前的“嘴耳”风波。然而这事却给我留下深深印象,让我困惑:“嘴巴”和“之波”怎么就把包括老师在内的成年人也给绕进去了呐? 事隔多年,一个无聊的下午,无聊的我回想往事时,突然找到了答案:事情出在口音上,也出在W粪粪身上,所有人都被W粪粪信誓旦旦的“向毛—主—席保证”给镇住了!其实W粪粪也只是道听途说了这部电影而已,自己根本没看过。上海话中,“之波”和“嘴巴”的发音完全一样,W粪粪是听了别人上海话对这部影片的交流,那时的他脑子里根本没有“之呼者也”概念,更不会蹦出“之波”这种跩词,于是,把《多瑙河之波》想当然地直译成了《多瑙河嘴巴》。害得L老师臊不搭将“耳朵”更正为“嘴巴”,更害得我们跟看了场莫须有的《多瑙河嘴巴》。 但“之波”和“耳朵”间有何关联?也许L老师[列宁在十月]看太多了,是里面“他的耳朵?咦——耳朵耳朵耳朵 ”的对白印象太深造成的吧,这恐怕只有L老师自己能解释了。 以讹传讹已属可恶,再绑上他老人家做担保,至使W粪粪忽悠了所有人。 看来,肥还得多施。(玉米冲冲冲 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