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與人工智能：邁入新時代

三月八日至十五日，人工智能圍棋“阿爾法圍棋”（AlphaGo）與韓國頂尖職業圍棋手李世石九段的五局比賽在韓國舉行，這場世紀“人機大戰”引發了各國民眾的普遍關注、全球媒體的廣泛報道。最終，由互聯網巨頭谷歌旗下公司研發的“阿爾法圍棋”以四比一的懸殊比分戰勝了李世石。“阿爾法圍棋”不僅被授予圍棋“名譽九段”的稱號，並以此次戰績晉升為世界圍棋排名積分榜第四名（第五名是李世石），這是圍棋史上非人類圍棋手首次獲得如此高的積分榜排名。已有四千年歷史的圍棋被視為人類棋牌遊戲的智能巔峰，此次人工智能圍棋戰勝了人類頂尖的圍棋手，是圍棋發展史上的一大里程碑。今年恰逢人工智能誕生60周年，圍棋和人工智能雙雙邁入了各自的新時代。

人工智能的強大實力，推動圍棋競技的發展

在中國眾頂尖圍棋手中，賽前堅信人類必勝的前中國棋聖聶衛平感嘆“阿爾法圍棋”下出的妙招：“對谷歌圍棋的下法脫帽致敬！”聶衛平也對“阿爾法圍棋”的實力讚不絕口，坦言它的中盤實力有十三到十五段的水平（人類圍棋手可以獲得的最高段位為九段，少數佼佼者可以暫時獲得十段段位），不過聶衛平認為“阿爾法圍棋”在開局階段只有六段左右的水平。他還說：對人類來說，電腦太強大，幾乎不可戰勝。世界圍棋排名積分榜目前排第一的柯潔說：比賽第二局的較量，電腦讓人類很絕望。職業棋手李喆說：“‘阿爾法圍棋’走的這一步，對職業棋手的我來說，比看到外星人還震撼”。古力九段感嘆“阿爾法圍棋”下出了兩招不常見的新招：“值得偷師學幾招，現在看來‘阿爾法圍棋’對圍棋的理解突破了很多局限。”李世石首敗後，韓國職業棋手以“棋神”、“十段”來稱呼“阿爾法圍棋”。“阿爾法圍棋”在第二局下出的第37手，被韓國的現場解說員贊為“有昭和棋聖吳清源的風範”。李世石在第二局再度敗北後，坦言自己無言以人類對，並稱“阿爾法圍棋”的表現堪稱完美。李世石的恩師權甲龍九段對“阿爾法圍棋”的很多招法感到意外，且稱：“‘阿爾法圍棋’在比賽中從頭到尾都很平穩，而李世石表現出了人類心理上的脆弱”。

一九九七年，當國際象棋棋王卡斯帕羅夫被IBM開發的人工智能國際象棋“深藍”擊敗後，在世界上引發了巨大震動的同時，也有力推動了國際象棋在全球範圍的發展。如今各種國際象棋程序早已被各國國際象棋愛好者廣泛使用；基於互聯網的國際象棋訓練手段使職業棋手成長得越來越快；通過互聯網獲得的海量信息，可以幫助棋手了解對手過去的下棋記錄、分析對手未來下棋的可能招數和套路。中國圍棋國家隊領隊華學明認為：與國際象棋一樣，如果“阿爾法圍棋”之類的人工智能圍棋程序未來成為國際圍棋界的訓練工具，將對圍棋棋手的訓練方法和訓練體系產生重大改變。

勝之不武的的比賽

人工智能歷經無數數學家、電腦學家和其它領域科學家六十年的潛心研究，“阿爾法圍棋”更是100多位各界精英辛勤努力的成果、眾多圍棋高手智慧的結晶和無數資源的整合。李世石20年的對弈數據可以用來訓練與他對弈的“阿爾法圍棋”並儲存在“阿爾法圍棋”龐大的數據庫中，因此“阿爾法圍棋”在對弈前已對李世石的棋路棋風有了相當深入的了解，對李世石通常怎麼下棋已瞭然於胸，此外“阿爾法圍棋”也不受體力透支影響、不被心理波動干擾。“阿爾法圍棋”有1,202個強大的中央處理器、176個強大的圖形處理器（它們與普通電腦使用的處理器完全不是一個檔次），而且“阿爾法圍棋”還可以通過網絡隨時無限量地收集和利用相關信息，換言之它有無數個場外“指導者”，試問你在考試時可以隨便上網查資料、找答案、找人幫你解題嗎？若人類棋手有這種公然作弊的行為，早就被一腳踢出賽場了。所以這場“人機大戰”對李世石是不公平的，阿爾法圍棋即使五連勝也是勝之不武的，李世石即使五連輸也不丟臉。但如果中日韓三國國家級棋院共同組織一個圍棋高手後援會為李世石支招解招，則另當別論。

電腦與人腦的差異，人工智能並非無懈可擊

人腦和電腦是各擅所長的：有些事情人腦做起來很容易，電腦做起來很難，比如開車；有些事情電腦做起來很容易，人腦做起來很難，比如計算及分析大數據，因為電腦的運算速度是人腦望塵莫及的。另外，越複雜的情況下人腦越容易犯錯，此時電腦更具優勢。人腦的優勢是邏輯思考、想象力/抽象思維、隨機應變能力，這些都是電腦目前難以具備的。此次“人機大戰”說明電腦確實能挑戰一些高難度的人腦智力思維，但電腦無法全部取代人腦具有優勢的工作。另外，電腦在棋牌遊戲中擊敗人腦與電腦在其它領域全面超越人腦，其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至少二者之間還有相當的距離。這個距離中是否存在着難以跨越的障礙，仍然是見仁見智的。儘管人工智能專家表示很有信心跨越此障礙，但由於缺乏心理學家和神經學家等的最後背書，這種信心仍有待最後證明。

“阿爾法圍棋”戰勝了人類的頂尖圍棋手，說明人工智能已達到了真正智能化的階段，但人工智能並非是無懈可擊的。沒有龐大數據庫支持的“阿爾法圍棋”等於是個白丁，它也不具備人腦生物中樞交感神經元具備的複雜邏輯分析和綜合判斷能力。故在大多數情況下，“阿爾法圍棋”只能“按既定方針辦”，應變能力比人腦差得多。如果你跟它下不合常規和邏輯推理的亂棋，最可能的結果是它常常會癱在那裡一個勁地檢索儲存的數據，如果從數據中找不到合理的解決方案，到最後時刻它只能胡走一步，往往導致它滿盤皆輸。如李世石在“石”破天驚贏得的唯一一勝即第四局中，李在前半盤已經落後，危急關頭他在黑棋中腹的銅牆鐵壁中弈出“神之一手”。這步棋顯然超出了“阿爾法圍棋”的計算範圍和分析能力，此後“阿爾法圍棋”突然像抽了風一樣，連續弈出幾招連業餘棋手都不會弈出的臭棋昏棋，甚至還弈出了黑97手莫名其妙主動送死的昏招。李世石很快扭轉了局勢，奠定了勝局，對此“阿爾法圍棋”的設計者已承認程序判斷錯誤。但你跟圍棋高手下亂棋，就不會這麼容易得逞，因為在高手面前你的小伎倆通常沒有用武之地。比如李世石弈出的上述“神之一手”在職業圍棋高手看來是有漏洞的，仔細拆解後會發現這一手並非最佳弈招。職業圍棋高手或可應對李世石的“神之一手”，起碼不會像阿爾法圍棋那樣頻出昏招、自亂陣腳。

對“人機大戰”機器人大獲全勝云云，人類不必太較真，也不應有什麼自卑，因為人工智能再聰明，也是人類開發出來的，終究仍是人類自己戰勝了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一件值得人類高興的事。谷歌董事長施密特認為本次“人機大戰”不論誰輸誰贏都是人類的勝利，確實是智者見智的高論。“人機大戰”的最大意義，除了讓所有人更加關注人工智能技術，對谷歌而言還是最好的活廣告。比如在谷歌至今仍被禁足的中國，中國央視在李世石獲勝的當天下午，在直播“兩會”的中途，甘冒“政治不正確”的巨大風險，直接將畫面切換到“人機大戰”的比賽現場，讓十四億中國人想不知道谷歌都難，這種廣告效果是砸十億美元的廣告費也達不到的。所以，贏者不僅是“阿爾法圍棋”，最大的贏者是谷歌。

繼電腦時代、互聯網時代後，人工智能時代已閃亮登場。人工智能對人類社會和生活各方面的影響很可能會超越電腦和互聯網，讓我們拭目以待。

(原載《爭鳴》2016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