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網上結識的朋友\"天要下雨”的文章。讀了這篇文章,我才知道, 世界上還有這麼一群人,他們生活在我們無法想象的困境中,然而卻有我們想象不到的堅強和勇敢。和他們相比,我們沒有理由抱怨,沒有理由不快樂,沒有理由不振作!我情不自禁在心裡向他們鞠躬致敬!其實天要下雨網友自己就是由光明走入黑暗的准“盲人”。他眼睛雖看不見了,但他的心卻明亮剔透,在他失明後的幾年,寫下了160 篇散文,參加了各種殘疾人的活動。他有一個夢想,就是為殘疾人建一個活動之家。。。。。。我不必多說,請看他的文章吧。
唐家兄弟
美麗的湘江流經長沙後繼續向北,在離長沙不遠的江邊有個叫銅官的小鎮。相傳這個小鎮是因為三國時關雲長大戰長沙時,在這裡為他病逝的母親打造了一具銅質棺材而得名。後來,這裡又成了遠近聞名的陶瓷產地,並為後人留下了“長沙窯”這個極具文化底蘊的古遺址。那首讓後人砰然心動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的愛情詩,就出自這個古窯里的一隻陶罐上。滔滔江水,向人們訴說着小鎮上那一個個古老的傳說。
在這個小鎮西邊的一棟舊屋子裡,住着一對外鄉人,男的姓唐,女的姓周。上世紀六十年代,他們有了兩個兒子,兄弟倆相隔五年,大的叫唐靈捷,小的叫唐維捷。兄弟倆天資聰穎,從小就酷愛讀書。但很不幸的是,他們都先後患上了一種叫“重症肌無力”的怪病。這種病開始是四肢無力,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行動,隨着病情的發展,最後因身體的各個器官衰竭而死亡。目前醫學上還沒有根治這種病的良藥,所以它是與癌症、尿毒症一樣可怕的絕症!
和其他孩子一樣,兄弟倆都在七歲那年先後進了小學,學習成績都非常優秀,但都未讀完小學就因不能行走而先後輟學。於是爸媽在堂屋(即客廳)里開了一張大床,兄弟倆吃飯、讀書、玩耍都在這張床上,夜夜枕着湘江的濤聲入眠。外面的世界,永遠地停留在了他們兒時的記憶里。
為了給他們治病,爸媽也想了不少辦法,跑遍了省城的各家醫院,可無奈家境貧寒,醫生又回天乏力,於是便註定了兄弟倆只能在這張床上度過他們短暫的一生。
隨着年齡的增長和求醫的失敗,兄弟倆也逐漸地明白了自己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病,以及最後的結果。
也許是天意,命運剝奪了兄弟倆的健康,可上蒼卻又賦予了他們一個聰明的腦袋和一顆不甘寂寞的心。憑着已有的那點文化和記憶,他們把凡是能夠找到的有文字的東西都找來閱讀,拼命地吸收知識的營養,並開始了寫作。兄弟倆以頑強的毅力和獨特的視角,用手中的筆真實地記錄了他們的日常生活和內心世界,還有小鎮上的故事,寫出了大量飽含深情、膾炙人口的作品,並多次在當地的媒體上發表。文學創作把他們帶入了一個新的天地。
然而,厄運終於還是如期而至,2000年初夏的一天,在與病魔進行了艱難的抗爭後,哥哥唐靈捷終於離開了這個世界,時年36歲。一家廣播電台的一位名叫含貞的節目主持人,也是無數次地播發過唐靈捷的稿件並為之感動的好人,特意從長沙趕來,流着眼淚為唐靈捷料理了後事。
從那天起,弟弟唐維捷也預知了自己的結局。於是他開始與死亡賽跑,更加拼命地寫作,並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留下了十多萬字的文稿,其中一部取名為《斗室之旅》,他在這部散文集的序言裡寫道:
“斗室是我家,是我的世界,我在這裡與病為伍,也在這裡緣病而思。
生命坎坷,夢想美麗。坎坷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個,追夢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個。
一開始,健康是我的夢想,而在命運的迷霧裡,當健康已經夢斷關山,峰迴路轉,新的夢想又在我生命中晨曦微露。
有夢的照耀,坎坷中的心靈也變得溫暖,有夢相伴隨,單調的生活也並不乏味。
不必解釋夢想的具體情境,我只是想把它說成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冬之於春的期盼,是一粒水珠之於大海的嚮往,是小草之欲吐翠,是波濤之欲澎湃。
斗室很小,但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很大。這個世界充滿愛,所以,每個人的夢想都生出了翅膀。
家是我們的世界,世界是我們的家,我們在這裡,從今天到明天,從此岸到彼岸,與夢想同行,每一個日子,我們用心靈歌唱。”
這就是唐維捷!誰能想象,這樣文采飛揚,飽含深情與渴望的文字,會出自一個只讀過小學,終日躺在床上,時刻面臨死亡威脅的人之手!讓我感到慶幸的是,在唐維捷生命最後的歲月里,我見到了他。
那是2004年的歲末,也是他去世前不久的一個周日,我和幾位殘疾朋友相邀,帶着送給他的書刊和其他物品,幾經轉折,來到了他家。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坐在床上,胸前擺放着一張特製的小木桌,那就是他的“書桌”。見我們特地從長沙趕來看他,他和他年邁的父母都興奮不已,還和我們一起吃了飯、照了相。我親眼目睹了唐叔和周姨(我們這樣稱呼他的父母)對他的悉心照料,還有看他時的那種愛憐、哀愁的眼神,那是我見到過的,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最感天動地的骨肉之情!當時我就在想,這對年邁的父母將怎樣承受失去兩個兒子的痛苦?他們這一家究竟還能走多遠?
離開的時候,唐維捷和他的父母對我們依依不捨,雖然我清楚這樣的機會不多了,但還是沒想到,這竟是我與唐家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見面。後來唐維捷在給一位朋友的信中說,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幾個小時,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不久後,春節來了,我給他寄去了新年賀卡,送去了我最美好的祝願,還給他寫過信,可是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我知道他家窮,沒有電話可以聯繫。在不祥的等待中,終於聽到了他的噩耗,在我們走後還不到兩個月,他走了,也是剛好36歲。悲傷之餘,我還在想,唐家兄弟都走了,他們年邁的父母該會有多麼地傷心!我們幾個殘疾朋友還在商量着怎樣把唐叔和周姨接到長沙來住幾天,散散心,安慰一下老人家。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唐維捷走後才幾個月,他魂牽夢縈的母親也在一次車禍中遇難!一個四口之家,就只留下了他的父親,一位七十多歲,歷經磨難卻又無依無靠的孤獨老人!
我知道,這就是命運!我也知道,對唐家兄弟和他們的父母最好的紀念和安慰,就是把兄弟倆的文稿見諸於世,讓更多的人知道,在湘江邊有個叫銅官的小鎮,在這個小鎮上曾經有過一個叫唐靈捷,一個叫唐維捷的兄弟倆,他們躺在床上寫了很多讓人感動、讓人難忘的文字後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幾位比我更早認識唐家兄弟的殘疾朋友已經在做這件事,他們把唐維捷的《斗室之旅》和另一篇在他離世前匆匆完稿的中篇紀實小說《石橋街》都錄入了電腦,我從中選出了一篇題為《書店》的散文,刊登在了我主編的一張小報上,並為他寫了一段編者按。後來,更好的機會來了,我常去的一個殘疾人網站,也就是盲人姑娘小草創辦的“黑夜日出”,準備出一本由殘疾人寫殘疾人的,宣揚人文關懷和自強不息精神的專集。於是我向編委們推薦了唐維捷的幾篇文稿,並含淚寫下了他的簡介。這幾篇文稿發上去後,在殘疾網友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他的身世,讓人唏噓不已;他的文字,深深地打動着每個讀者的心!
不久後,一位殘疾朋友要去銅官,我托他帶給唐叔一張報紙,上面刊有唐維捷的文章,還有一百元錢的稿費。我在想,等“黑夜日出”的書出來後,我要把它專程地送到唐叔手上,既是告慰九泉之下的唐家兄弟,也是對老父親的一點點慰藉。可是,這回我又錯了!那位朋友回來後在電話里聲音哽咽地對我說:“唐叔叔……也走了”!我當時那種失望和傷感簡直無法形容,絲毫也不亞於聽到唐維捷本人和他母親去世時的感覺。當天晚上,我在與一位認識唐家兄弟的殘疾朋友QQ聊天時不無傷感地說道:
“思勤,你還記得唐維捷嗎?他去年去世,他母親幾個月後去世,最後剩下的老父親也在不久前去世了。今天廖老師去他家,把我帶給老人家的錢和報紙又帶了回來,因為他家裡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棟破房子在那裡,我心裡很難過!”
“這麼短的時間,一家人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想起我和他們全家在一起吃飯和照相,好象就是昨天的事!有時人活着真的很無奈,真的很沒意思!”
“我無法想象他父親最後這段時間的處境和心境,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守着那棟搖搖欲墜的破屋,該有多麼地淒涼!現在好了,一家人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裡相聚了!”
“今天聽到這個消息真的很傷心!因為我去過他們家,因為唐家兄弟是那麼地聰明,那麼地熱愛生活,唐叔和周姨是那麼地善良卻又那麼地無望,一家人又走得那麼地匆忙!他的作品入選了我還給他寫了小傳,還準備給唐叔送書去呢。可現在,還有誰來為他接受這本書啊?”
記得一位先哲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但我想,再不幸的家庭,也別像唐家兄弟和他們的父母這樣地不幸;在唐維捷去世後,一位頗有才氣的殘疾朋友把他的離去形容為“一本悄然合上的書”,這個比喻當然很貼切,但我總覺得,這本書實在過於沉重!這也是為什麼在唐叔走後幾個月我才來寫這段文字的原因。過於沉重的故事和話題,總是不敢輕易去碰的。我想,與唐家兄弟和他們的父母相比,我們每個人,每個家庭,已經很幸福了,真的。
春節快到了,希望他們一家能在天堂里團圓,歡歡喜喜
地過個好年,永遠也不再有人間的憂傷和煩惱。
唉,唐家兄弟!
2007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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