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雙修的儒門功夫---東海客廳論修身

大學八條目，格物致知為始，治國平天下為終。同時，格致誠正為本，為內聖功夫；齊治平為末，為外王功夫。內外功夫歸結於修身。修身是功夫論和本體論的統一，所有人所有事業的根本。修身，不僅要在紅塵中修，在一般事上修，更要具體落實到格致誠正齊治平七個條目、三大實踐中去，修身濟世相輔相成。

明德是生命本性。修身旨在明明德，是《大學》最終目的。儒學之安人安百姓，治國平天下，歸根結底是為了明明德。明明德者即聖賢君子，為師傳道授業解惑，就是替天傳道；為政明明德於天下，就是替天行道。

內外有別。外王有條件，社會條件不具備，即使聖賢，也無緣成為王者。可以說我欲仁斯仁至，不能說我欲王斯成王。內聖則無條件，只要努力于格致誠正和外王追求，即使沒有機會實現外王理想，明明德於天下，照樣可以將身修到最好。

或問：“農夫沒有工具怎麼耕田，儒者沒有政治權力怎麼修外王功夫？”答：聖賢君子，有機會自然可以進行外王實踐，無權位同樣可以致力外王追求，包括王道願景的構建，王道理念的推廣。實踐王道是行道，宣傳王道則是傳道的兩大內容之一。孔孟終身沒有行道的機會，但傳道不懈，外王功夫照樣雄厚。

許小年說：“民主既是目的，也是手段。”東海學舌曰，王道既是目的，也是手段。王道是儒家的政治理想和追求目的，同時，王道追求又是成德成聖的修身手段。無論有沒有機會行道，能不能實現王道，只要盡心盡力追求過，為之努力奮鬥過，此生便已無憾。

內外不二。自立立人，自達達人，成己成人成物，兩面一體。不能自立自達不足以立人達人，不能成己不足以成人成物。反過來也成立，沒有立人達人成人成物的追求、努力和能力，不可能自立自達成己。

或說：“修身為本沒錯！但這應該是底線，是基本，而不應該是最高，否則太沒追求了！”非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這不是底線而是最高，道德的最高境界，儒生的根本追求。這個境界追求是無止境不封頂的。這裡來不得絲毫猶疑，否則本末無別甚至顛倒了，滑向事功派了。慎之慎之！

或說：“我對孔孟都很尊重，只不過覺得孔孟之道適合於修身，至於治國，漢以來已經有了1500年以上的實踐，事實證明並不靈”雲。

答：格致誠正齊治平同歸於修身，都適合修身。歷代聖賢君子，都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高手。自堯舜至元明的中華文明舉世無雙的輝煌，就是儒家歷史性的外王成果。歷史有其重大局限，中西方都一樣，但在局限性非常大的歷史條件下，傳統儒家已經做得最好。即使漢以來，自漢至明，中國歷史的文明度也是遠遠高於同時期的西方。中國的落後自清朝始。清朝雖然以儒立國，但充滿君本主義和民族主義色彩，嚴重偏離儒家中道，比元明偏得更遠。注意，即使清朝，也有過興盛之時，整體政治品格比現在高得太多了。清朝滅亡，一蟹不如一蟹矣！

佛家喜歡說修行法門萬千，八萬四千法門都可以修習成佛。然衡以八條目，不免輕視格致，又無齊治平，其法門多屬於誠正範疇。輕格致，缺外王，誠正度高不上去是必然的。東海早就指出，論意念之誠，意識之正，良知之明，佛不如聖，釋迦不如孔子。唯孔子才堪稱內外雙修，唯儒家才真正法門廣大。

八條目中“誠意正心”的意指意念，心指意識心。意念極誠，識心大正，明德自明，良知自致。修身的核心即明明德致良知。致此良知，執此大象，自然明白萬物一體、心外無物之理。

故欲明白心外無物之理，要先明心辨心。心有二義：一指意識心，與物質相對；一指良知心，即本心、道心、天地心，無雙無對，不與物質相對。物質與意識，都是現象，是良知心所現之象。意識心可稱為作用、現象之心，良知心可稱為本體、本質之心，即《大學》之明德。

在中華話語體系中，本末概念主要有三義，一指本體和作用、本質和現象的關係；一指主要和次要、主體和客體的關係；三指起先和後來、開始和終結的關係。即本末可以涵蓋體用、主客、先後始終三義。

體用相當於父母與子女的關係，如太極為父母，天地萬物為子女；主次相當於主人與客人的關係，例如民為主，君為客；先後始終相當於師兄弟的關係，如八條目中，格致先進，誠正後進；格致為大師兄，誠正為入室弟子，齊治平為關門弟子。至於修身，那是宗師，主管所有條目。

三種關係各有側重而不可分割。例如，內聖外王就兼體用、主次、先後始終三種關係。不說始終而說終始，意味着外王可以反作用於內聖，有始有終，終而復始，相互作用，無有已時。

或問：“既說太極是體，萬物是用，又說內聖是體，外王是用，豈非二體？”答：太極是體，針對萬物而言；內聖是體，針對政治而言。同時，太極即天道、天理和天命之性。聖人得天性之厚，存天理之純，證天道之全，就是天在人世間的最高代表。君子有三畏，大人替天行道，聖人之言替天傳道，故為君子所畏也。

本末關係亦即佛教所說的性相關係。離性無相，離相無性，此謂性相一體。儒門功夫有內外之別，皆不離相。相有內外之別，宇宙萬物、人間萬事是外在之相，意識是內在之相。

誠正功夫作為內家功夫，有賴於內在深入。反身而誠，就是返到內相最深處而上達天性。相對於誠正，格致是前期功夫，齊治平是外家功夫。要把身修好，修到聖賢境界，必須內外雙修，雙管齊下。不能雙修者，皆非真正儒者。

不同的文化體系各有自己的體用，西方自有其體用結構。人本主義是西體，以自由政治、民主制度、市場經濟為支柱的西方文明是西用，體用一如。現代西方文明是人本主義文明，被稱為普世價值的自由民主人權平等法治，是人本主義五價值。真正的西化，必須以人本主義為主體文化和指導思想，就像儒化必須獨尊儒術、北化必須獨尊馬術一樣。

儒家的體用，《大學》講的最全面，明德其體，八條目其用。八條目相輔相成而歸結於修身，修身的核心是明明德。用不離體，體不離用，體用不二，一目了然。2021-8-4余東海集於邕城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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