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不能主干，乾坤不能乱转----东海客厅论儒道

乾坤可以互转互变，但不能乱转乱变。《系辞上》开宗明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换成地尊天卑，就是乾坤颠倒。道家者，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非得充当天道、夫道和君道，虽颠倒不了乾坤，但不难颠倒人间。

历史上道家没有主干、即独尊的机会，但于汉初政治和晋初社会影响颇大，是贾谊痛哭和五胡乱华的重要原因。道家压倒儒家，后果不堪设想。

关于儒道关系和乾坤互转等等问题，与從容厅友观点有异，近日有所争论，特录于此，是非正误，付诸天下公论。

從容说：“东海评儒家之外的教派，喜欢釆用稻草人策略，把对方置定在其自以为的框架中，然后说对方不能如何如何。例如说佛老知坤不知乾云云，纯是自行为对方定义，不知义理本有生发转进的功能，即使某一教派初起时关注重点有偏重一面而忽略另一面，但不表示其只能永远定格在此而不能有所转进。各大教的开放派都有不断自我生发，及经由对话而取彼之长以丰富自身内容之可能。我花开后百花杀，不利义理之交互生发。交光互映，相观而善，方为正道。”

东海答：各种成型的学派宗派，无论怎样开放转进，怎样“不断自我生发，及经由对话而取彼之长以丰富自身内容”，都有其始终不变的基本原则、宗旨和思想特性。佛道两家知坤不知乾，亦不完全知人，更不能立足于人道，就是两家作为出世法理所当然的特性。如果无此特性，两家与儒家就大同无异了。

從容说：“记得林安梧先生说过陈鼓应先生说的道家主干说也可自成一说，把易经等华夏经典归在道家名下，道家会变得很丰富。从道家出发，可吸收各派，从儒家出发，亦可吸收各派，道家主干或儒家主干，皆可自成一说，当代学者应有更多余裕看待义理之彼此吸收互转。”

东海答：从儒家出发可以吸收道家和各派精华，儒家主干说可以成立。道家主干说则不能成立。道家文化容纳不了儒家和各派。“致虚极守静笃” 如何容纳“天行健”？“以德报怨”如何容纳“以直报怨”？“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的主张如何容纳“成德成圣成仁取义”的追求？诸如此类，道家容不下儒家的地方多乎哉太多也。欲将易经等华夏经典归在道家名下，其难度无异于欲纳东海入池塘，欲纳须弥于芥子，非清醒正常的人类所能也。

從容说：“如果是道家主干，必是从更高层面上处理儒道问题，而不是泥于表面之形迹，以德报怨或以直报怨，皆迹非本。舜杀禹之父，禹仍以君臣之礼事舜，也可说是以德报怨。”

东海答：混扯。禹父有罪，帝舜杀之，大禹当然不能记仇。柳宗元《驳复仇议》引《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禹事舜以忠，礼所当然，与以德报怨毫无干系。本来无怨，何谈以德报怨呢。

從容说：“以直报怨，可彰显公义，但在感化的立场，有时以德报怨更有效，义非一端，言各有当，不必泥一不通。”

东海答：直者直道也，儒家直道即中道。大复君父之仇，是中道；对于小怨一笑了之，或者以德报之，也是中道，都属于以直报怨的范畴。以直报怨可以包括以德报怨，儒家可以吸收道家，此亦一例。反过来就不行，以德报怨的理义很明确，包涵不了以直报怨。

关于梁漱溟先生，從容说：“梁漱溟先生，兼具佛教徒、儒者丶社会主义者三重身份，看似思想驳杂，但如理解到梁先生的核心关怀，当可推断其首先是一个佛教徒，由佛教徒坎陷为儒者，再由儒者坎陷为社会主义者，三重身份并非平面并列，而是在一个立体架构下，主次分明。梁先生的核心关怀是生命超越问题，而且不只是儒家义下不及气化的心性超越，而是佛教义的兼及正报依报的生命整体超越，由此可断定其终极关怀是佛教。”

东海曰：这个评论似是而非。佛教本来缺乏现实关怀，焉能坎陷为关怀家国现实问题的儒者？儒家政治上坚持民本原则，焉能坎陷为社会本位的社会主义者？皆想当然耳。这段话抬高了佛教和社会主义，贬低了儒家，高低混杂，正邪混淆，问题很多，这里仅简略指出，社会主义蔽于社会，不知天亦不知人，其现实关怀非正确；佛教蔽于坤而不知乾，只知天性之空寂，不明天道之乾健，其终极关怀非究竟。唯儒家乾坤并建，天人合一，既具备圆满的终杯关怀，又充满正确的现实关怀。梁漱溟先生立足佛教，有一定儒学修养，又颇受马学污染，以佛门杂家定位为宜。如果從容厅友是说梁先生的主观心态应如此了解，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梁先生究竟怎么想法，不得而知。

以前看过從容君一些言论，又见其推崇牟宗三先生，以为是儒者。邀入客厅之后，阅其言论机会多了，始知当年判断有误，兹新判于左：從容君，立足于佛，思想兼取儒道，政治推崇民主。其人论道不乏高见，不可轻视；议政语多空疏，颇有不足。最大的不足是蔽于佛道而不通中道，蔽于民主而不通王道，可称为佛门杂家。诸君以为此判如何？從容厅友认同否？

2021-8-20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首发于东海儒钟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