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方能上达,陆王不如程朱----东海客厅论功夫 余东海 中华三大统,儒家最重学。论语开宗明义,强调学而时习,习就是重复学习。圣训下学上达,以下学为上达的要路。 道与学的关系,是体用、本末、主次、文质关系。有其学未必有其道,有其道必然有其学。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东海曰,无道学不行,无学道不兴。有道有学,大道大学,道学彬彬,然后君子。 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这是本体论,孔子感慨言语的局限性,论及天道的超越性,不涉及方法论和功夫论。但礼文厅友引申之,认为这是“从天到人”,是“指向了一条区别于‘格物致知’的方法‘推天道以明人事’”云,进而得出“朱熹与陆九渊并没有高下之分”之结论。 这是一种想当然的过度解释,引申过度,过犹不及。 儒门方法论功夫论是下学上达,对此孔子和圣经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屡言之,具有不可躐等、不可动摇和不可异议性。圣经中从无先上达后下学、先明道后问学的教导。“推天道以明人事”是上达之后的事。未能下学就不能上达,未能上达就不能“从天到人”和“推天道以明人事”。这里须知所先后,否则不能近道也。 即使生而知之的上根,也需要通过扎实的道问学功夫,方能知之明而证之实,极高明而道中庸。否则就像佛教独觉佛,或能自立自达,不足以立人达人,不足以教育、教化他人。注意,生而知之,只是知道性与天道的重要性和根本性,非达也。欲通达之,仍然离不开非学而行之。 《论语·为政篇》第四章“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云云,是孔子自叙一生的进学次第、心路历程、道德轨迹和修养境界,也是下学上达之方法和功夫的最好说明。 或以为,孔子生而知之,自己用不着如此下学,这样说只是谦虚,或者特意示现给学生和天下后世看。东海曰,非也,一定要相信儒家正经中孔子言论和教诲的至诚至实,不可以佛道之眼光妄断中道之圣人。 “推天道以明人事”是圣经圣贤的本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易类》言:“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欲推天道以明人事,首先要知天。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孟子说尽心知性知天。 知天二字,岂易言哉。欲知天,先尽心;欲尽心,须努力于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努力于格致诚正、外王追求和人道事业。此非一般学者所能也。 将孔子“我欲无言”理解为孔子实行“无言之教”,也是错误的,本章无关乎道之教和传也。儒家强调言传身教,无言之教就是身教,以身作则的道德教化。这与佛教“灵山会上笑传心”的无言之教、无言之传截然不同。 儒家最重学,只有通过一系列下学的努力,才能精醇学术,精义入神,才能上达圣贤境界。没有任何人可以避开学习践履的环节,直接得道,直接由孔子一笑而传。无论悟性多高都不可能。孔子也没有无言而教人传道的“神通”。 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如果中道可以由圣人言外别传或教外别传,孔子“与回言终日”,岂非多此一举。 “朱熹与陆九渊并没有高下之分”是一个相当普遍的错误观点。朱陆之争属于方法之争。论重要性,当然以德性为主,先立乎其大者;讲方法论,应该问学为先,下学是上达的基础和条件。故朱陆之争,吾与朱子,视之为儒家的正途,其方法三根普适。程朱醇之醇者也,得乎孔孟之正,陆王大醇而小疵。 陆王心学以尊德性为先,并非废学,陆王同样要求弟子门生熟读儒经,切磋学问。只是相比程朱而言,对于道问学重视度不够,容易躐等;学术扎实性不足,相对空疏。理学流弊较小,心学流弊较大,原因在此。 现时代小看理学流行成风,或认心学为正宗,以理学为歧出;或以为理学不明外王,或以为理学不识昊天上帝,以理为太极等等,都是不明理学真义的外行话。 中保和群友言:“以神为太极,以阳阴二府为两仪,区别于以理为太极的理学儒家。”殊不知,在理学家眼里,天理就是太极、性与天道和昊天上帝,就是神。 程颢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之可闻。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命在人则谓之性,其用无穷则谓之神,一而已矣。”(《二程粹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对天理、天道的形容。 类似“中保和”这样的学者不少,自以为超越了理学,高明于程朱,其实还没摸着理学的边。就像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连打几个筋斗云,自以为到了天边,其实还在佛祖掌心里转圈子。 王阳明将格物狭隘化理解为格心,将致知内敛化为致良知,就是其学术不如程朱醇正的表现。故我说程朱学术更为醇正,更能代表孔孟之道,陆王学术比较空疏,功夫比较虚浮。但这是与程朱、与孔孟比较。须知陆王也是大贤,王阳明更是道统传人,比起其他君子大儒,又有其扎实凝重性。 2021-10-28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首发于东海儒钟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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