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声音是不是上帝的声音？---民意和民主微论
余东海

【民声】据说“人民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是一句秘鲁谚语。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美国制宪会议代表及《美国宪法》起草人和签署人之一，美国政党制度创建者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曾在联邦制宪会议上引用过这句话。在主权领域，这句话完全正确，与《尚书•泰誓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完全一致。但是，在非主权领域，民意只能仅供参考。例如在行政方面，如果唯民意，问题就很大。在行政方面，如果有疑难，需要多方谋划：“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洪范》）这意味着君意、官意、民意、天意综合考量。特补充两句话：在治权领域，君王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在思想道德领域，圣人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换言之，主权问题取决于民意，治权问题取决于君意，思想道德问题取决于圣意。圣意者，四书五经、中道文化也。关于“治权问题取决于君意”，有必要说明两点：一、这个君指权为民所授的、具有民意合法性的领导人；二、治权领域的制度是礼制，域内问题，凡礼法有规定者，依礼依法可也。其余国家层面的疑难问题，斟酌各方意见，由领导人最后拍板。

【民意】儒家对民意是否顺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可分为三个领域三种态度。其一、主权领域唯民意。周武王革命誓词《泰誓》说：“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又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后一句曾为《孟子》引用。其二、行政领域重民意。行政领域虽不唯民意，但尊重之，作为重要参考。《洪范》说：“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谋及庶人，就是在行政方面听取民众意见，择善而从。《礼记坊记》记载：“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意谓君上施政，参酌民众的意见和建议，就会得到民众推戴。天，尊戴之义。其三、教育领域导民意。儒家作君则尽君道，替天行道，作师则尽师道，替天传道。《孟子•梁惠王下》引用《尚书•秦誓》说：“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综上所述，儒家对于民意，主权领域要听从之，治权领域要尊重之，文化领域要教育引导之。东海有新三权分立论：主权在民，主权问题由民意拍板，君权民授；治权在君，行政工作由君主拍板，民意仅供参考。唐太宗说：“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邦国之贵，元首为先。”教权在儒，教育工作由儒家拍板，儒家主导，官员民众都要接受儒家教育。《学记》：“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民意】如何对待民意，是对居上位者政治智慧的一大考验。对待民意，有两大忌：一忌唯民是从，被民意牵着鼻子走；二忌轻蔑民意，完全无视，一意孤行，逆之而行。在行政上，对待民意的原则是，重民意而不唯民意，不唯民意而重民意。具体办法，首先要以儒家道德标准、政治标准衡量，判断民意品质之高低优劣；其次要妥善应对，民意高优则顺从之，民意低劣则疏导之。民意低劣，指非正确、非正义、非正常的民意。对于三非性民意，要善于疏导和引导，尽量导之向善向正，至少化解其怨愤之情。

【民意】极权社会的民意，必然假冒伪劣，缺乏道德真实。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极权社会无民意，没有民权的保障和表达的自由，就没有民意的真实。当然，假冒伪劣的民意，民众的邪欲恶意假话蠢话，也会形成和加固共业的恶毒，为极权暴政提供必要的社会基础。

【解经】孟子说：“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孟子•告子下》）赵岐注：“君有恶命，臣长大而宣之，其罪在不能拒逆君命，故曰小也。君之恶心未发，臣以谄媚逢迎之，而导君为非，故曰罪大。”逢君之恶，包括挟民意以逢之。古来很多奸佞都善于煽动舆论民意，给君王造成民意不可违的印象。这也是一种假公济私，假借公众之论、民众之意以济其私。注意，很多时候，公众之论即使为真，也非公正之论。为政者自当倾听参考，但不可唯公众是从。无关主权的问题，不可被民意牵了鼻子。

【民主】木见厅友言：“民主竞选，其实就是一国之内，不同的正治主张，在以其服务争夺民众。这，也就是一个市场机制。”东海曰：此言是也，民主政治可称为市场政治，优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能将主权在民落实到制度上，具有民意合法性。但比起儒家政治，缺点昭然。儒家敬天保民，顺天应人。民主政治顺民应人有余，敬天顺天不足，缺乏向上一几。她足以与能，不足以选贤；足以庶之富之，不足以教之；足以保护人权，不足以健全人格；足以导之以政齐之以刑，不足以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击蒙】关于民主自由，认识错误很多，有两个错误特别大：一认为民主制植根于基督教，二认为民主制建基于性恶论。特简略说明如下：民主制扎根于自由主义政治学，自由主义扎根于人本主义哲学。人本主义是突破基督教神本主义的思想成果，民主自由是西方政教分离的政治成果。本性论方面，历代人本主义自由主义名家，对本性之善大多有不同程度的认知。吾称之为西方性善论或准性善论。

【答客】或说：“没有道德的民主必是团体做恶”云。东海曰：这是反民主言论。现代民主制属于良制，植根于人本主义哲学和自由主义政治学，既有人权自由的价值支持，又有法治宪政的制度配套，故有一定的道德基础。民主政治再怎么差，远远优于极权主义。极权主义才是团体作恶的典型。反民主即反自由反宪政反人权，无论主观意愿如何，客观上都是对极权主义最好的支助。
【王道】儒家都讲王道，高低优劣真伪因人而异。吾心目中和理论上的王道，是公天下王道，最大的特色或许是对自由民权和主权在民的重视，这也是未来王道政治与民主政治、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最大的共识。当然，既是王道，就与民主政治性质有别。主权在民、治权在君、教权在儒之三权分立论，以儒为主、以佛道和自由主义为辅之一主三辅论，都与之构成了鲜明的区别。
2023-6-5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首发于北京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