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婶,身子健朗,步伐轻盈,如果没有人说,谁会知道她已经六十八岁了呢?背上一个行李包,随着黑压压喧嚣推搡着被人流挤上了当天去长沙的末班车,而且是过路的车子,车内团团地挤满了人,大冷的天象馒头似的有热气冒出来,当售票员“呯”地将车门关上,她才呼出一口长气。将背上的行李放下,她下意识地摸一摸腰间,那硬梆梆的十张蓝精灵还在,她就顺溜着坐在自己的行囊上,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上一下地竟有些睡意。 昨晚,一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为了建房子的事和四叔吵嘴,四婶要建四层,说四个儿女一家一层,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四叔只肯建三层,他说即算是儿女们都回来,三层已经足够住了,两人各持已建,互不相让,这不四婶一生气,就搭上这晚班车去长沙她大女儿家。“凉他,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屈服。”这是四婶的谋略。 车子呼啸着往前冲,一如四婶急切的心。 她正想着心事呢。 “终点站到了,下车。”售票员的脾气一如这尘土飞扬的车子 ,嗓门不合时宜地象六月骄阳的天。 四婶眼睛一睁,车门附近的人已哗哗啦啦人啊包啊地一溜往下滚。她急急地站起来,却没有忘记捻一捻她的腰间,那几张大钞依然硬梆梆的,她放心了,拿了行李包就下车了,下车一看,灰茫茫脸色比此时灰茫茫的天空还难看,有些结巴地说:我这是到那了?她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问下车的乘客。 原来是这样的,以前她都是坐早班车来长沙,车子每次都是停在荣家湾,坐小bus一会就到大女儿家,吃中午饭正当点,可末班车就不是这样的,而且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大女儿家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了。 她抬头一看,竟认出了这是南站,她听说过。 她就找样子和善的人问,她一颠一颠地走到买饮料的店子,那是一个园脸、胖胖的大婶,她买了一瓶矿泉水,借机问到:“大妹子,到萍塘怎么乘车啊?” 那位被她称之为大妹子的白了她一看,不过还算好,回答她的问题了,“往前走,有去望城的车。”那位大妹子随手一指,只为了尽快地打发走她,她就顺着她的方向往前走,果然有到望城的车。 四婶戴着旧式的上海手表,是她儿媳许多年前给她买的,她看了看表,已二点钟了,她不仅困倦也有些饿了,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熟了的鸡蛋吃了起来。 “上车、上车。去望城的上车,最后一班车。” 蛋黄噎在喉咙的半中间,来不及喝一口水,她走到那车旁边问,半天才把话说出来,“去萍塘可以坐你们的车吗?” “可以,可以,快上车。”售票员没有多给她解释。 售票员为了赚她的这张票,没有告诉她最近的路线,《小红帽》里的大尾巴狼就没有告诉小红帽最近的路线,人和曽有时也在一念之间。 此刻窗外的雪花漫天的飞舞,她坐在司机后面的位子,她将脚放在发动机的盖子上,暖暖的,时不时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飘过来,但四婶却是很满意的。没有人陪着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走。 她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这样走过,她知道萍塘在望城,想着想着她就有些着急了,那儿会不会有到萍塘的车呢?正好售票员来售票,她就反反复复地问:“到望城有去萍塘的车吗?” “有呢,您放心,到站了,我喊您下车。” 四婶也就真的放心了,她很困,将身子侧着,将那硬梆梆的敏感的位置压在身子内侧,她感觉到这样可以放心了,就随着车子揺啊揺。 揺啊揺,天色慢慢地揺出了灰暗,揺出了那袅袅炊烟。远处的山、丛林、房屋在飘飘渺渺的飞雪中迷迷茫茫。 飞雪并不大,但寒气逼人,当四婶从车里走下来,她打了一个冷颤,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四婶明白自己被骗了。 四婶读书不多,但认识站牌那写着“萍塘”两个字。而且出发的时间也知道,她就放心了,为了防止万一,她指着牌子问旁边一字排开的人,“还有到萍塘的车吗?”她有些不确定的问。 “那车还要一个小时才到。”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皮大衣,第一眼看四婶的时候,他呆了一分钟的样子,然后指着站牌附近的旅馆继而又说:“您可以到那里去坐一会儿,时间还早呢。”他想帮助四婶拿行李,但四婶还是很警惕地自己抢先拿了。 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四婶这时已是饥寒交迫。就要了一碗米饭,一个菜。 饭菜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地,香气扑鼻。她顾不得烫不烫就大口吃了起来。 那位络腮胡子这个时候也坐在四婶的对面,要了一碗饭和三个菜,另外要了两听可乐饮料。 他叮着四婶,四婶只忙着吃饭,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只有解决了这吃饭问题才能谈别的。 他然后叫她“大妈,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并且将那一听可乐饮料递给四婶,将自己的那一听打开。 那人喝着饮料,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将第一个菜---青椒炒肉送到四婶的面前,一口一个大妈,您吃,您吃的说过不停。 四婶肚子有些饱了就有精神关心别人了,很不明白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吃呢,她见他除了喝饮料,什么也没有吃,就忍不住问他。 那人低着头,七尺男儿眼睛里竟有泪花闪灼,好半天才将话讲出来,“母亲刚过世不久,看见您就好象看见了母亲……” 四婶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她能明白他的心情,很多年前当她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有这样的感觉,看见一些人就会联想到母亲。她将那三大盘菜都揽过来说:“我吃,我吃,我全部都吃了。” “不,不,不您别噎着!” 四婶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孝子,问他:“那我叫你什么呢?” “您叫我高鸣就行了。”他依然没有吃,恭恭敬敬地说着不自觉地已经将四婶当作他的妈了。 “巧了,我儿子也叫这两个字,只是要调一个过。”他俩就都笑了,快快乐乐的说着话,象真正的母子一样。 窗外远处的天空竟有一沫灼丽的云霞,照着这一对快快乐乐的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