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聽一位從台灣來的教會牧師說起他年輕時的奇特經歷：

大陸淪陷前不久，他和幾個要好同學剛完成大學入學考試，想去個安穩的地方散散心。 “淪陷”是他的說法，我們叫“解放”。 總之，那時大陸正處於戰亂，台灣似乎處於局外，還算太平，所以他們計劃在那裡一直等到高考發榜，就回來讀大學。 結果殘酷的現實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誰都沒料到，不久共產黨拿下大陸，國民黨敗走台灣，從此兩岸斷了來往，他們被阻隔在台灣。等到三十多年後大陸開放了，他回無錫老家探訪，曾經的故土，變得人生地不熟。 人生的驟然突變，雖然慢慢習慣了，適應了，但所經歷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當時我把這位牧師的傳奇經歷告訴國內的親戚朋友。 大家都不以為然，認為誰家沒有個海外關係，閉關鎖國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其實，我並沒有提及這樣的擔憂，只是告訴他們一件意外發生並持續了幾十年的分隔。然而，大家很自然地做這樣的聯想，卻又認定這樣的悲劇不會再發生。

其實，中美關係在最好的時期也是跌跌撞撞的，“亡我之心不死”的說法針對美國，早就有。 只是近幾年來，中美關係更是走下坡，近來還讓人聞到了火藥味，正是形勢比人強啊。 要真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最先倒霉的當然是普通百姓。 非洲諺語說，大象打架，小草遭殃，放在這樣的環境裡倒也合適。 中美之間是不是會突然地中斷交通，看來這樣的擔憂也並非杞人憂天，就像當初那位牧師，他怎麼會想到短期的旅遊竟成了如此長久的分離呢？

最近，有朋友來電告訴我們，雖然機票賊貴，防疫手續忒麻煩，但他們已下決心回國，就怕一旦斷航，也許這輩子永遠回不去了。 我們能說什麼呢？ 只是說些安撫的話，祈求平安。

這樣的兩難，也臨到自家： 去年岳父過世時，太太和我理應回去奔喪，但那時武漢疫情猖獗，太太和我躊躇再三，總沒有啟程。 現在岳母已90高齡，盼我們回去照顧，但上海的極端清零政策，更讓人膽顫心寒，回去的路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 當年那位牧師離開大陸時尚不知道前面的險境，而我們卻好像已經感覺到站在一條不歸路的當口，一踏上就可能回不來了。

我們回家需要看誰的臉色嗎？是誰造成禍害百姓的時局？ 是誰造成骨肉分離的悲劇？

2020年8月一稿，2022年4月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