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作家的正業和副業

作者：謝盛友

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這本書中認為，所謂“天職”指的是新教教派中的核心倫理，從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而來，德文原字為Beruf。“天職”描述人們不是要以苦修、超越世俗道德的禁欲主義方式來追求上帝的應許，反而應該在俗世中，完成個人在其所處職業位置上的工作責任和義務。韋伯描述個人只要能夠在經濟制度下以合法管道賺錢，就是擅長於某種天職的表現。

正業即是責任心

所謂職業就是一種日常性的規律勞動，其目的在於換取勞動所得（也就是工資），亦象徵在社會上的地位和名譽等等。在德國區分正業和副業很簡單，繳納社會保險（Sozialversicherung）的就是正業，其它的都是副業。所謂正業就是靠它養家糊口的職業。

在德國填寫表格時，你會在“Beruf”一欄里寫Schriftsteller 嗎？我肯定填寫餐館老闆，作家和議員都是副業。

我大學的同學和身邊的朋友，Tanja Kinkel是寫歷史小說的作家，她的小說已經銷售七百萬冊以上，她填表時填寫作家，因為她自己為自己支付社會保險。Nora Gomringer是德國著名詩人、藝術家學院院長，她填表時填寫院長，因為藝術家學院為她支付社會保險。Thomas Kastura是德國著名偵探小說家、連續三年榮登德語國家偵探小說銷售榜首，但是賣書的收入還是不夠養家糊口，他得在電視廣播台兼職，他填表時填寫電視廣播評論員，因為電視台為他支付社會保險。

我所在的德國上弗蘭肯行政區，僅一百萬人口，但是，作家們湊到一起，竟然四千多人。上弗蘭肯行政區作家協會創建於1969年，它基本上是一個作家工會，加入協會者，可以享受“藝術家”社會保險（Künstlersozialkasse ）。德國是全民社保國家，藝術家保險的保費要比其他保險公司的優惠很多。

德國政府鼓勵文藝自由創作，因此，1983年把藝術家社保納入德國的法定保險系統。在德國，Künstler und Publizisten（藝術家、新聞記者、作家、時事評論員等）就是一個獨立的“老闆”，藝術家社保者在退休保險、醫療保險、護理保險等方面，享受法定保險相同的待遇，而只需交納一半的保費。按照德國的法定保險規定，上述法定保費，雇主和雇員各繳納一半，在藝術家社保系統裡，雇主的那一半由政府承擔。也就是說，作家、藝術家自己給自己打工，而在社保方面，政府又成了他們的“老闆”。

筆者在經營餐館之前，曾享受藝術家保險。要進入這個系統，需要經過一整套的申請和審核過程。（另文詳述）

根據歐盟統計局做出的一項調查統計顯示，歐洲範圍內德國是擁有詩人和思想家數量最多的國家。在德國生活工作的作家和藝術家的數量達到33萬人。歐盟統計局所做的這項調查統計不僅統計歐洲各國文化工作者的人數，同時也統計分布密度。德國作家和藝術家在全部就業人員中所占的比例為0.8%，而在瑞典和芬蘭這一比例都達到1.5%。

在德國，遇到餐館同行，如果朋友介紹說：“他還是一個作家。”別人聽後往往是茫然的，他們不知道作家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知道作家是個什麼東西的中國文化人，他們固有一種優越感，第一懷疑：一個餐館老闆怎麼可能是作家？

誰是作家呢？我的理解是，寫書創作，自成一家。巴金是一個作家，他的長篇小說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和愛情三部曲——《霧》、《雨》、《電》，自成一家。

趙淑俠大姐1991年籌建歐洲華文作家協會，當年大姐邀請我加入協會，我說：“我一個寫時評的人，怎麼有資格當作家？時評發表在報紙上，今天是報紙，明天是廢紙。你趙淑俠，這三個字就是一個名片，你的小說，自成一家。《翡翠色的夢》、《賽金花》、《我們的歌》，通過女人的命運看東西文化，或者通過東西文化看女人的命運。” 趙淑俠是一個作家。

如果不嚴格，作家應該是指那些能以寫作為業的人，特指文學創作上比較有成就的人。

今天，你我可能都可以稱為“網上作家”，將自己寫的文稿發表在網絡上，供大眾欣賞，供人免費閱讀。

副業即是趣味

作家是不是職業？正業還是副業？弗朗茨·卡夫卡的正業是保險推銷員，把作家當副業的他，其代表作品《變形記》、《審判》和《城堡》把他推進世界頂峰，成為20世紀作家中最具影響力的一位。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正業是科學研究員，把作家當副業的他，其《相對論》把他推進世界頂峰，他卓越和原創性的科學成就使得“愛因斯坦”一詞成為“天才”的同義詞。J·K·羅琳（Rowling）的正業是國際特赦研究員和雙語秘書，把作家當副業的她，其《哈利波特》系列作品把她推進世界頂峰，她的書籍2016至2018年銷售額九千五百萬美元，世界榜首。

梁啓超在《敬業與樂業》中提出一些有關職業的意義。敬業的意思是“凡做一件事，便忠於一件事，將全副精力集中到這事上頭，一點不旁騖，便是敬。”及“凡職業沒有不是神聖的，所以凡職業沒有不是可敬的。惟其如此，所以我們對於各種職業，沒有什麼分別揀擇。”。樂業的意思是“人生能從自己職業中領略出趣味，生活才有價值。”總結是“敬業即是責任心，樂業即是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