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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盛友:北京楼(微型小说)
作者: 谢盛友
大约是下午一点钟的时候,阳光很好,但天气不太热,王莉,先站在桥边,观赏河里游玩的鸭子,然后,她一个人在街上来回地巡游,像一尾小鱼,不慌不忙且动作缓慢,实因心中有事,睡眠不佳,肚子也饿,人有些晕眩,凝聚了虚汗珠子。德国的星期天,街上行人真少,只是偶尔马路上有辆汽车驶过。她一个人,不看汽车,气势微弱地一步又一步往前找,寻找她的目标。
莉的小腿细长,双胸有样,现在的男人最喜欢这种女子。但是,莉紧紧地套着牛仔裤,腿的粗细优劣,别人很难看见。只缘裤子合身,显现丰满的臀部。她在“北京楼”驻足很久,不停地端详,在这楼的前面,莉走过了两三回。这个城市不大不小,五万人口,这是莉从大学的介绍中看到后而获知的。她大前天才到达,下榻旅馆,在市政府和大学里办好手续后,莉不停地在外头走动,她没有汽车,也没有自行车,初来乍到,步行是最保险的,在大街上,第一次有中文字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可以说是心花怒放。“北京楼”,该是家乡人开的吧,今天,莉下定决心要进去。
“您好!”京腔王莉,说话喜欢带颗心,她跟店里的跑堂打招呼。 莉并不仔细看跑堂,这样四十多岁的人,嫌老,而且头部有些秃顶。三天没米饭吃了,哪有心事挑剔男人?太饿了,莉决定在店里买些东西吃。
店面没什麽特别装修,无中国特色,只是门口写了“北京楼”三个字,窗边挂了几个红灯笼。
莉点了一个虾仁炒饭,十二马克。“要喝什么吗?” “苹果汁。”再加三马克。莉这时才发现,这店里跑堂酒吧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呀?”
“苦命啊, 谁会来帮我?”
莉顿喜,觉得“谁会来帮我”这声音很入耳,听了舒服。目标更明确。
吃完饭后,跑堂收走碗碟,莉伸手入裤袋,做出掏摸状,红着脸:“忘记带钱,只有十二马克,下午给您送来三马克。”
跑堂说:“没关系!”然后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莉站立起来,道谢,讲定了,傍晚一定来补交钱,那三个马克。
走之前,莉使用店里的厕所,镜子映照出她的脸蛋,“配个跑堂,赔本了吧?”不过先解决住的问题,这睡觉的问题,太重要了。她蹩住十秒钟的气,脸又红了起来,略抿嘴唇,一个含羞的笑便出现了。
莉果真又来了,选定一个位置坐下,望了忙累半天、脸色没油光但头顶油光的跑堂,他的眉毛都花晕了,一个人在外,也真够他忙的。
“哎哟,您这是干什么呀!”跑堂喜欢学王莉说“您”,说中国话带“心”,过瘾。 莉递上三个马克,然后脸红,蹩气,抿嘴,含羞地笑。店里还没有其他客人,跑堂清楚地看到了莉美美的含羞一笑。
“一个人忙啦,您太太呢?”这么快就攻上中央。
“离婚了,都快五年了,苦命呀!谁会来帮我?”
“有小孩吗?”
“小孩都跟着他们的妈妈跑了。”
两人像亲朋好友一样聊了起来。跑堂因平时忙,难得有人与他言语,再说,他的德文也不太好,跟德国人聊天,尚有一定的困难,所以,碰到讲中国话者,跑堂只要有空,就想侃大山。他淋漓尽致地问了一大堆,当然也问莉的一些情况。刚来的留学生,北京人,连房租都付不起,急着找地方住。
“ 我说真的,如果供住,我晚上给您洗碗。”
两个人都笑,一个莫名其妙地笑,一个腼腆含羞地笑,一个红着脸,一个欣赏着红脸。笑了很久,之后,两人的面孔都严肃了起来。
“这店,您也看到了,生意就这么一点,晚上睡觉嘛,楼上倒是有一间房子空着。” 莉的一颗心乐坏了。真干脆,一下子把住的问题解决了。莉道谢,当然红着脸。 当天晚上,莉就退了旅馆,把行李全都搬到店里来了。
晚上七八点钟,有些生意,老板一边口教手授,一边喜不自禁地有点慌乱的模样,直至看到莉端出酒水的姿势,像那么回事,还胜过那么回事,更是喜形于色,笑颜逐开!这么好的女大学生,年纪轻轻的!老板现在才发现,莉已经换了一件黑色长裙子,不再着那牛仔裤了。
快收工了,老板端来饭菜,命令说,不可不吃,还告诉莉:我们店了的辣椒酱多好吃多好吃。然后把辣椒酱放到切好的烤鸭旁边,推到莉的跟前。上等的服务! 厨房的伙计,上楼回房间睡觉了。关门了,老板说欢迎您入伍,到隔壁意大利酒店喝的什么。
莉立刻说:“那怎行?”莉这样说,当然有她自己的算盘,比说“行”还行,还更加吸引对方。 喝法国白兰地,莉真的大乐。
“老板,干杯!……” “不要喊我老板,我还没老。”老板瞧视着莉,眼里的样子很风流。 “老板!……” “什么?” “老板?” “什么!……”
酒的力量也真巨大,两人笑得很狠心。他拍对方的胳膊,拍对方的臀部。
您别这样动作,人家看了还误会您。误会我又怎样?误会您要钓我,误会您要钓我。
我喜欢淡妆的女人。哎哟,您喜欢女人?!您还喜欢淡妆的女人。我喜欢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我喜欢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我不是淡妆的女人,我不是淡妆的女人。您是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您是穿黑色裙子的女人。老板,不,老板的脸色紧了起来,不高兴的样子,招呼意大利跑堂,要埋单!
她已经迷糊,他已经醉乎乎的。她一直在劝老板喝,后来觉得是老板在灌她喝,是,两个人的酒量都不怎么样。女人总是这样,既想要,又要守节,就是那狗屁贞操!老板睡过的女人都这样。有些胆小如鼠,就说以前的马来酒吧妹,替他干活干了很久,从不见她抬头看他一眼,但他一使用, 很顺利 。
这个王莉是什么样的女子?
两个人醉言醉语,你依着我,我靠着你,摸索着往自己的店里回去。
“我替您开门,您喝多了。”
“喝多了,怎么样?喝多了,怎么样?”
人喝醉了,话至少讲两遍。老板说,就这样,就这样。两只大手伸进去,摸莉的胸部,探个高低。这时的王莉,每话也重复两遍,您要干什么?您要干什么?扭动臀部,做挣扎状,在老板的压迫下挣扎。两个人的酒味熏在一起。莉的舌头舔着老板的嘴唇,触老板痒了起来,老板一手抚摸, ......
她图他什么呢?图他比她大将近二十岁?当然不是,有个地方睡,还有地方吃饭? 他呢?每天只让她晚上七点至八点,店里最忙的时候帮忙倒酒,一个小时十马克,而且这个小时里的小费,全归她。只要她不走,也许哪天,他真的钓到她。只要她不走,他就有希望。 一天,她脸红红羞臊臊地问他借钱,他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丽莎不就这样走了的吗?丽莎说带着一万马克去帮他买二手车,人车无影,钱本无归,心痛的钱!他斩钉截铁:钱不借,只要您不走,我什么都给!
写 于 1990年 9月 , 德 国
原载于《对窗》(微型小说集),台湾秀威书局,台北2010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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