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后来,听说舒婷读后觉得北岛过于消沉,她又写了“这也是一切”相和--- 不是一切大树 都被风暴折断; 不是一切种子 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不是一切真情 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 不是一切梦想 都甘愿被折掉翅膀。 不,不是一切 都像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火焰 都只燃烧自己 而不把别人照亮; 不是一切星星 都仅指示黑暗 而不报告曙光; 不是一切歌声 都只掠过耳旁 而不留在心上。 不,不是一切 都像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呼吁都没有回响; 不是一切失却都无法补偿; 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 不是一切灭亡都覆盖在弱者头上; 不是一切心灵 都可以踩在脚下,烂在泥里; 不是一切后果都是眼泪血印, 而不展现欢容。 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 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希望,而且为它斗争, 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 感觉她的像口号,读起来有点空泛,呵呵。(--牢头) ============================= 艺术只有对抗时代的进步才能获得它自身的进步 文/丁国强 北岛的散文上面留下了浓重的诗的痕迹。 读诗人的散文,无论他的文字何等散漫、零碎、冗长,似乎都可以忍受。诗人对语言的态度一向是节省和简约的,一旦铺张起来,就有了补偿的意味。诗是孤独的,内省的,散文是亲切的,随和的。诗是从黑暗中递过来的灯,担负着一个时代的使命;而散文则是生活河流中的宽阔水面,一览无余。读北岛的散文集《失败之书》,我很难让自己从那个诗歌年代的记忆中摆脱出来。这足以可见,诗歌是一种骄傲的文体,诗人是无法复制的,无法改变的,即使他不再歌唱,不再吟诵,潜伏在语言中的那种激情是难以挥发的。用散文这种挥霍的方式来逃避诗歌,无疑是语言上的一种发泄或报复。北岛自称是因为生计开始写散文的。这一“借口”带有悲凉的意味。既然用诗歌来对抗现实已经脆弱无力,那么就用散文来融入混沌的现实生活。诗人用放弃写诗这种方式来寻求成熟,像是一种反讽。诗人用来寄寓灵魂,散文则起了一种稀释作用,让一切变得平淡起来。 其实,北岛散文上面留下了浓重的诗的痕迹。北岛离开母语,离开故乡,漂泊在异乡,去会见志趣不同的异国诗人。诗歌的溃退是一个无法抹掉的心灵事件,因为诗已经凝化为一种内在尺度,诗歌在这个时代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表象。虽然没有人滔滔不绝地论述诗歌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人们在内心里对诗歌时代充满了怀念之情,这是一种潜伏的情感,一种以遗忘形式承载的记忆。北岛淡淡地写道:“诗人之死,并没有为这大地增加或减少什么”。这样说,决不是自轻自贱,而是用大地的眼光来平静地打量诗人,从而将俯视带来的距离和敌意彻底打消。 北岛无疑记录的是这种“他者”的生活 。 诗人不再以“饥饿的事业”作为一种标榜,虽然他内心中仍然具有完成某种使命的隐秘冲动,但是,他已经不再用语词的力量来控制生活。当年的朦胧诗人以强烈的自我意识喊出了一代人的精神告白,也给诗歌背上了巨大的精神负重。虽然“艺术只有对抗时代的进步才能获得它自身的进步”(昆德拉语),但是,这种对抗推到极致,就会陷入自闭和困顿,不得不向生活妥协和让步。很快,他就会厌倦了现实,回过头来又怀念诗歌所散发出来的热量。在流浪生涯中,所面对的是路标、地铁、房东和形形色色的异乡人。北岛无疑记录的是这种“他者”的生活。对于漂泊者而言,周围一切与自己的精神联系是很薄弱的,两者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互不相干的关系,是一种没有缘由、不留踪迹的相遇。在割断了传统的生活氛围中,陌生是一种遭遇,也是一种自由。因为陌生,所以,话语空间格外开阔,没有太多的藕断丝连。经历完全和写作是私人化的,无须和某种宏大的叙事联系起来。北岛坦承,自己这种游离带有“逃避现实”的性质,所谓“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不仅是一种地理意义上的转移,更是一种精神的变迁,其间伴随着失落和彷徨。北岛借一位比利时诗人之口表达了这种心情:“你看,我躺在地中海阳光下,喝意大利酒,吃法国菜,就是写不出诗来。”告别母语,告别那个理想主义时代,诗人浪荡也不过是一个私人事件,无人问津,因为他置身于别人的意义系统之外。 诗人是一种精神身份,也是一种语言身份。诗人对平庸生活的内心拒绝是无法改变的。漂泊异国淡化了这种对立和僵持。因为别人的生活到底是肮脏还是纯洁,是庸俗还是高雅,都是无所谓的。在另一个国家谋生,首先应对的是生存的危机,至于文化的失语和精神痛苦则是可以掩饰的。遮盖和弥合文化差异,是外乡人在现代都市生存的策略。北岛称巴黎是一座“阴性的城市”,心灵的隔膜是香水的味道难以消融的。一个人与一个城市的较量显然是不对称的,相持的结果只能是个人的失魂落魄:“我贪杯,在黑暗中,像吞吃了烂果子的乌鸦,摇摇晃晃。”难怪,北岛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人在西方,最要命的是孤独,那深刻的孤独。”这种孤独蛰伏在时间深处,与复杂的人性体验交织在一起,最终还原为个人的遗世独立。胡塞尔说:“没有自我的世界是死寂的世界”。无论外部世界多么喧哗,多么闹腾,都不能对孤独者构成一种召唤,一种期待。“纽约是个疯人院”,这是诗人的理解,也是诗人的愤慨。面对空洞的喧嚣,诗人清醒地品味着生命失败的细微之处。诗歌所代表的苦难、反抗,化作一团心灵的火焰,在时代的边缘中燃烧。 文化上的尴尬是一种微妙的心态。北岛以一种传奇的心态,讲述自己在巴黎被抢过的经历。恢复了尘世身份的诗人和俗人一样疲于奔命,委曲求全。诗人即使浸泡在商业生活中,也很难抹去岁月和诗情留下的烙印,他永远无法掩饰自己那种用梦来纠正现实的企图。看诗人的生存挣扎,看他在别人的城市里受惊吓,受折腾,焦头烂额,神经衰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虽然诗人有时也会在街上瞎逛、在酒店喝茶、在路上飞车,但是,那种潇洒,那种风度,并不轻松。嘲笑诗人缺乏生存能力,生活不能自理,是庸人的优越感。这是无权者的一种精神暴力。自由飘荡本来就是诗人的事业。一个不敢从世俗生活中告退的人反过头来笑话诗人的不合时宜,是极为荒诞的。无个性的人对个性坚硬的诗人指手划脚,只能证明前者的无聊和恶癖。一个人的突兀变化,在外界看来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在他自身那里是一以贯之的。北岛的一句话可以佐证:“人年轻时候读什么书,往往没道理,余生却被其左右。”其实,又岂止是读书,人最初的心灵选择虽然已随着时间消逝,却会在不经意间释放出强大的精神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