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夏季的气味开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盘旋了。 太阳明目张胆地狂吻在行人身上,那样的热度,使小敏不得不开始注意起夏日的时尚。 她中午去学校食堂吃饭,过马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披着长长棕发的高个苗条女郎,下身的黑蓝色牛仔短裙刷着毛苏苏的边,上身随便披了一件黑色的半长袖短外套,贴身是一件雪白的吊带衫,前胸所饰的银色闪亮仿钻迎着阳光挥洒着亮丽,吊带衫的白和短裙外套的兰黑颜色反差,骤然给人眼前一亮的清爽。吊带衫随意地落在牛仔裙上,紧裹着纤细的腰身,长长的玉腿踏在一双平底黑色皮鞋里,显得又俏皮,又淑女,小敏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一条白色的亚麻长裤,黑色平跟鞋,上身是一件薄薄的黑色鸡心半长袖棉质体血,虽然不算过时,但离时尚已经相差很远。她下决心周末要去逛店,添置些夏装。这些时,她连逛店的兴趣都荒废了。
小敏到了食堂,买了食物,去拿饮料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国女子也站在那里。小敏走近了,从她侧面和微微鼓起的小腹一看,才认出那是杨子的新太太诗怡。她听说他们已经结了婚。小敏看诗怡从饮料机里接的只是水时,就莫名奇妙地起了一种恶意。她装得匆匆忙忙地走过去, 在旁边接了可乐,当诗怡在旁边拿盖子时,她也俯身去拿盖子,很快可乐摇了几下,泼了出来。诗怡正好转过身来,泼出的可乐一下都倒在了她的肚子上。诗怡看到小敏好像吓了一跳,脸顿时红了,她都没顾上打湿的衣服,只是呆呆地看着小敏。小敏看着她,又瞪了她一眼才走开去拿了一堆纸过来把地上的可乐盖上了。诗怡还讪讪站在那里,也没动弹,看着小敏好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小敏很想走开,但看着诗怡的呆样,她忽然感到自己有点儿过分,她把手上剩下的纸往诗怡手上一递“哎,站着干吗?你身上湿了很多,把它擦干净吧”。诗怡这才接过纸把身上擦了,但这样还是没什么用,夏天穿的很单薄,而且棉质的衣服吸水,可以看出衣服都吸在了肚子上,裤子也不清净。小敏又看了诗怡一下,诗怡的脸色恢复了常态,但还是讪讪地有些尴尬。她的一言未发让小敏感到过意不去。小敏有些惭愧地说:“实在对不起。我真是故意的,现在我向你道歉,如果你相信我,到外面的椅子上座一会儿,我去帮你拿条裙子换一下。” 诗怡这才说:“不用了,你住得也不近,不麻烦了,天气热,我在外面座座,很快会干的。”小敏说,“没关系,我搬了家,离这儿很近,很快就回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走。”
诗怡看着了小敏说“我走得慢,你不介意吗?”
小敏大方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两人一路随便聊了几句,过了一下,没想出什么好说的,又一起沉默了。有时候她们互看一眼,对视一笑,好像互相已经知道了对方很久。小敏不知怎么搞得,心里开始喜欢起身边的这个情敌。诗怡的样子,好像比她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要好看一些,她轻轻一笑的时候,面部的线条显得非常柔和,眼睛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友好。和她说话的时候,小敏感到她非常和气,厚道,放松,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温存。五分钟后,她们到了小敏的住地。上楼之前,诗怡在楼梯前的灌木花坛边站着看了一下:“嘿,我以前也在这里住过。四月的时候,杜鹃花开得很好,过些时候,夹竹桃和美人蕉会开花的“。小敏上楼的时候问:“你怎么知道那些花的中文名字?“
诗怡说:“我妈特别喜欢花,出国之前,我们一起在阳台上种了好多花。月季,茉莉,太阳花,紫罗兰,香花。”
“你现在还种花吗?”
诗怡点点头说“种一些,这里天气不冷。冬天之前外面种上杂色的鬼头脸,一直可以开到次年的三四月份,元旦以后,要是天气暖和,水仙和迎春花就开了。三月底四月初,杜鹃花和郁金香轮流开的时候,特别好看。这个天气,香花刚刚开始,月季也不落后。圣诞节的时候,家里可以种白色黄心的小水仙,还有水栽的郁金香,颜色还挺多的”诗怡的一席话,小敏不觉听呆了。诗怡描述的这个世界,挥洒着四季之美,这种美有替换,有不同,但却永远不会消失。从她有声有色满怀愉悦的口吻里,小敏体会出她的生活好像是在四季的墙上绘画,画上布满的不外乎是鲜花。小敏心里隐隐起了一种嫉妒,难怪,杨子会看上她,一刹那间,她沉默了。
诗怡觉出了小敏的不快,但想不出自己是怎么说错了话。她刹住了嘴。这会儿,她们已经进了小敏的房间。诗怡低着头对小敏说:“小敏,对不起。其实,今天你就是打我几下,我也觉得可以理解。“
小敏不在意似地说:“算了,已经过去了。今天我们就算摆平了.”
小敏在柜子里翻找一阵,又到衣橱里搜寻一番,拿出一条黑色齐膝的松紧腰裙和一件浅蓝色的宽松短袖衫。这是她在香蕉共和国减价的时候买的。诗怡看了说:“小敏,这些衣服太漂亮了,我怀孕恐怕穿不上。“小敏说:“应该可以,你将就吧。” 诗怡乖乖地到卧室里面换上了。诗怡看到小敏的卧室确实有乱,但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床没铺,很好看的绿色碎花被子半躺在地上,枕头横着,床头柜上的杂志和书已经堆满了,还有几件衣服,书,杂志凌乱地丢在地上。诗怡顺手把被子往床上拽好了,又把衣服捡起来放到了一张椅背上搭着,书本归齐放在床边,等她换了出来,小敏一看,除了小腹隆起的部分,裙子还算合适,诗怡比小敏稍微矮一些, 看不出来爱打扮的痕迹,只是头发很整齐地在后面打了个马尾,然而,她内秀的气质被这样的浅蓝一衬托,也显得清清爽爽的可人。小敏又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不无郁闷地想,难怪,杨子会看上她。诗怡这时候已经看出了小敏的难受。她想说点儿什么去安慰小敏,但不知该怎么说,因为怎么说,都显得假意,虚伪。她抢走了她的爱人,她连说声对不起,都显得万般苍白。她也沉默了,只是心里非常愧疚。
两人一起走出了公寓。小敏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的举动,本想行一下报复的快意,但现在发现情敌并不比自己差到哪里。小敏更后悔的是,她看出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可笑。诗怡比她大几岁,一定也看出了她的冲动和浅薄,因为除了歉意,诗怡的自信和温存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打击。难过,后悔一下向她压了过来,她的眼泪不听话地掉了出来。诗怡站在一边,心里非常难过。她觉得不能不说点儿什么了。她拉着小敏的手说“小敏,我知道你很难过,其实我也不轻松。以前我和杨子讨论过孩子的事,我希望他好好考虑的。我不知道怎么办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
小敏甩开她的手说:“哼,你就会在他跟前装好人。显得你善解人意。像薛宝钗一样贤良通达,其实你最恶心了,怀了杨子的孩子,他还能不和你结婚,你知道杨子的。”小敏蹲在一边哭了起来。
诗怡简直无话可说,她想起和杨子相处的那些时刻,杨子,其实也有内心很脆弱的一面,小敏的情绪变化很大,对杨子一定是种负担。杨子比小敏大三岁,他一直觉得自己要好好照顾小敏。但他很仔细,凡事要做的尽善尽美,给自己压力也大,这是小敏从来不曾想到的。诗怡现在看到了这一点,小敏的确是个真实,爽快,善良的女孩,但却任性而不成熟,也许她潜意识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迟迟不肯结婚。今天和小敏的接触,让诗怡看到了小敏的优点和薄弱, 她对小敏生出了一种同性之间的怜惜,她想好好帮助小敏。她蹲在小敏身边陪着,一只手一直搭在小敏的肩上。
过了一会儿,小敏渐渐恢复了平静。把怨毒的话说出来,她心里感觉好了很多。她把眼泪擦干了,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诗怡一眼,诗怡没说什么,抿着嘴对她做出了一个理解的微笑。两人一路无语地走回了工作大楼,分手的时候,诗怡对小敏说:“小敏,你人长得美,心也好,其实有的事你已经想过来了,只是需要发泄一下,如果你还愿意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我没带笔,学校的网站上只要打进我的名字就找得到。我的全名叫王诗怡。诗歌的诗, 怡然自得的怡,我要回去上班了,有空再联系”
小敏点点头,目送着诗怡走了。才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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