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生①——曹植·甄后·宓妃

                    病枕轭

曹操、曹丕、曹植三曹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具有显赫的地位。梁容若教授云：“建安诗篇，流传到现在的，约三百首。曹植最多，逾八十首，曹丕次之，凡四十余首，操与王粲，均存二十余首。”曹植不仅仅是响当当的建安文坛领袖，其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茂英逸，故俊才云蒸。

曹植除诗外，赋也脍炙人口，一千八百余年以来，至今为读者所称道。

他与兄曹丕及甄后间一段故事，也一直为后人闲谈所引。大至的情形是这样：当时曹丕身为长子，跟随曹操参与了北伐袁绍的战争。在邺城——今天的河南安阳市北——发现了袁绍与次子袁熙留在那里的妻子刘氏与甄氏——当时甄氏抹了脏兮兮的脸，可曹丕闻甄氏之名，岂肯轻易放过？令她们抬起头来，擦干净甄氏的脸，“见其颜色非凡，称叹之。太祖（曹操）闻其意思，遂为迎娶”。新来甄氏被宠，生有曹睿和东乡公主。曹丕于公元220年称帝后，郭后（郭照）进谗甄妃被遣使赐死。待其子魏明帝曹睿接位，追谥号为文昭皇后，史称甄后。

破邺时甄氏二十三岁，曹植曹子建仅十三岁。因曹丕忙于政事，留下嫂子小叔子两个聪明人较多亲近。后来兄弟两人为了争夺魏王世子之位，各树党羽直至曹植夺嫡失败。再后来曹丕邀请曹植如席，令儿子曹睿坐陪。席后有意识拿出甄后留下的玉镂金带枕相赠。曹植想起不久前暴卒的哥哥任城王曹彰和惨死的甄妃，心情异常悲愤和沮丧。在回封地途中他夜宿洛水舟中，恍惚间遥见甄氏凌波御风而来，后遂作名篇《洛神赋》。下引全文于各位赏析。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日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 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