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的沉沦(2)——由一张报纸变迁带来的疑思 病枕轭 很小的时候,父亲由于工作的原因每天下班总带回几张报纸。晚饭过后,餐桌前他会伸展手中的报纸上上下下细细研读个遍。日子久了,“关心国家大事”优良传统在我这儿落地开了花。父亲老人家一丝不苟深挖新华社的重要文章和社论,恨不得掰开高粱茬子的老农民脑袋瓜,挨个字里行间咀嚼玩味出点“最高指示”背后隐含的深刻寓意。我呢?搬一支四角光秃秃的小木凳装模做样坐他对面;当然了,我学习伟大领袖字字珠玑最高指示的过程,是王小二倒骑毛驴错念唱本儿,报纸上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过程。 直到某一天,傻小子我突然发现:报纸上每一个字都变得清晰可识啦!读报纸,真正成为我生活当中一个重要过程。我开始似懂非懂,我开始乐此不疲,我开始流连忘返,我开始一目十行,我开始浮想联翩,我开始——“爱”上这铅墨印刷,散发着一股子香味哗哗响的几张“纸”! 爱读报,自然对手中“报”点点滴滴的变化留意在心。记得那个时代中国大中小城 市的情形差不多:中央党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等等一般老百姓不会买更不会往家拿。哪些玩意单位上班提溜着耳朵搭上工夫硬灌——不学都不行,谁下班还会自觉自愿买回家?家乡的城市有当地某某日报或者晚报,算是党政机关的二级报纸。一般老百姓会偶尔买来或者订阅了家里面浏览。 记得我家乡就是这样一份报纸。四开面大版纸——约80x100大 ——分了四版。报纸名称四个字好像是从郭沫若手书四个死字中抠出来,凑一堆做的报名。现在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四个没文脉的字硬攒一块儿,每天堂而皇之大 书特书几十万刊发,死人知道了也给气活过来。不济你选点米芾、怀素、王羲之、宋徽宗什么人的字,比郭大才子几个小模小样肉团子似的凑一堆强不是? 第一版套红的报头底下照例是最重要的国家/国 际大事。那时候国内乱哄哄整天开会、运动、斗争。头版消息自然是大红的“国家大事”。因为是当地报纸,调门会比党报低一点。但口径绝对一致。几十年后今天 回想一下:这些玩意真是一堆堆的垃圾。又像某种怪物的排泄物。因为弄一些东西跟咱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一星半点的联系,虽经几十年在广大民众的心目中积淀也毫无意义!不信我问你一九七二年九月三十日人民日报有什么重要社论?它当时/现在跟你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恐怕你一脸茫然!剩下第一版的边边角角是些表示同意、紧跟、齐心等等附会社论的文章——像不像我急来投厕手里头攥的擦屁股纸? 翻过来第二版显著文章一般仍是针对国家大事、党和政府的思想政策、社会现象等等搜集的一些所谓当地文人的评论文章之类。接着是些不知所云空洞干瘪提醒加教导口气的文章——看着像不像太多的狗屁不通排长队?我看是! 记着小时候我看报纸,真正感兴趣的是第三版。一般会有一些语气稚嫩的小品文,心思偶感的新作小诗,中长篇小说连载,百姓们的闲谈杂议、热门话题讨论,城市中不良现象提醒抨击式文章等等。 加上中缝的小广告,招工用人,寻人、征婚、征友、离婚、丧葬启示等等。这些是什么?这恐怕才是小老百姓真正想要的“生活”所需!才是像我一样的布衣短打、引车贩浆之辈真正想感悟的“人生体验”!! 几十年过去了。前些日子我有幸重读故乡的报纸。名字没变!熟悉的油墨香气!拿起它一刻我心头不禁老一阵子激动:故乡呀!魂移梦牵的地方!我又看到你熟悉的面庞啦!咣当!梦还没开始,我脑袋直接掉面缸里。黑字大框省市领导活动,重要会议一如既往死死盘踞在第一版的正中。翻过来长篇累牍空洞地竟如竹筒一般的文章还在——连面孔都懒得换。杂议随想——不见了。豆腐块小诗——不见了。小说连载——不见了。百姓日常生活评议——不见了。寻人、征婚启事——不见了。针砭世事谈天说地——不见了。兴致盎然的小品文——不见了。 它,是我曾经熟悉的报纸么? 发了十秒钟愣终于回过神:原来某些力量压根不在乎百姓的什么心声!压根也不想给百姓们留一点点立锥之地!——让他们表达一下心中的真实想法。也根本不在意老百姓心中到底想什么!原来你、我、我们、你们——老百姓们在某些权利势力眼中,只有“被”代表的份!百姓们的心里话都让振奋人心标题党代替啦!这是一股什么力量?是谁给了这些瞒天过海、虚言伪文者权力?操控这些权力的,又是些什么人?是我们的“共和国”吗?各位看官:请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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