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瑪利亞是我的大學同學,多年以後我們又相聚了,而且她安排我們暢遊義大利,前年我們跟她去小城Rappalla的一座別墅住了幾晚。我過去沒有聽過Liguria海岸,但聽過着名的French Riviera,原來意大利與法國南部共同擁有地中海岸,風景極美。她還租車,載我們去了Tuscany北部的Carrara與Lucca古城。
我們平常在家吃飯,中國菜既容易準備,大盤小盤一起吃,一家風捲殘雲比吃快餐還要快。我們在意大利每天晚上吃飯,可完全不同。瑪利亞總預先打聽一番,找一間聲譽特好的飯店。坐下之後,瑪利亞先問我們的意見,我們總是請她包辦,因為她是本地人,對飲食也很講究。看她點菜要分一,二,三,
四次序,先是麵條pasta,再來沙拉或湯,主菜,另加一些蔬菜。 她每頓會嘗試點不一樣的pasta,美味又不油膩。主菜有不同的魚或肉,分量不多,我們常常分着來吃,否則吃足四道菜,可能會不勝負荷。每次吃一頓晚飯都要兩個多小時,邊吃邊聊天,時間很快就熘走了。飯後又有精美的甜點,咖啡,最後還來一小杯甜酒,有檸檬甜酒Lemoncello,黑山Montenegro,據說是幫助飯後消化的。意大利人吃的晚又講究,常常吃到十一點,飯店裡還有人在。很多餐廳七點以後才開門 ,到半夜才打烊,怪不得意大利也有不少胖子。
我記得幾次吃魚的經驗很有趣味。第一次在米蘭一家餐廳,是我們進過的最高貴一家,全白的桌布餐巾,暗色油亮的盤子,閃光的酒杯,一碰會發出清脆的叮噹聲,侍者黑禮服白襯衫黑領結,如塑像直立旁邊。才七點多,我們是第一批客人,餐廳內燈光朦朧,也很安靜,我們講話都壓低聲浪,彷彿進了劇院預備聽音樂。瑪利亞看菜牌後,與侍者斟酌一番,便介紹我們吃炭燒魚,我們連連點頭,都願意聽她的。來了兩條細長的白魚,乾巴巴的上面什麽都沒有,侍者很熟練的用刀叉扒皮,把中間雪白的肉擱在各人的盤裡,竟然立刻撤走大盤,我們眼巴巴的看着魚身上還有很多肉,魚頭也很香嘛,很不捨得卻有口難開,又害怕被人家笑話。那晚的魚鮮美無比,過後還可惜被拿走的魚骨。後來我們每次吃魚時學聰明了,對侍者說讓我們自己來分,幾個人把魚頭與魚骨都吃得乾淨。有一次我們點了一條大概有一公斤重的烤魚,結果賬單上要68歐元,我們覺得貴,瑪利亞問女侍這魚為什麽那麽貴,她進廚房打聽後跟我們說,這魚是用鈎釣的,所以比較貴。如果用魚網撈的會比較便宜,她減掉八元,我們只好乖乖的埋單。
義大利人在餐桌上酒是不能少,意大利紅酒白酒種類繁多,尤其我們去的地方,是他們的酒鄉。瑪利亞的品酒能力也很高,在米蘭我們去一間埃及人開的餐館吃過兩次,對食物與價錢都滿意。回程時我們又去,年輕英俊的侍者殷勤招待。瑪利亞叫了一瓶白酒,大家碰杯後我嚐不出異樣,瑪利亞與侍者講了一些話,他不斷道歉,立刻拿了一瓶新酒來開,她淺淺品了一口,才滿意地點頭。原來起先的一瓶並非她點的牌子,老闆用次等貨來代替。我這門外漢一直在旁邊看着,被騙了也不知不覺。過後老闆還送了兩份甜點,表示道歉。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個採石山村裡吃白切肉。每次聽到Michelangelo這個藝術大師的名聲如雷貫耳,瑪利亞開車帶我們去觀看他五百年前採石的地方。他需要硬度最高又極光滑的大理石做他凋刻的原材料,在Florence
高貴如天神的大維朔像便來自這個山村。過去從羅馬到此,要坐船,或馬車,大師在高山上選好的大理石,畫上他的記號,聽說要運到山下的港口,用船運回羅馬,起碼得走六個月。我們先開車到Carrara市,直奔山腳,山路又窄又陡,只容許一輛車走過,來往汽車走走停停,驚險萬分,幸好瑪利亞是開車老手,終於把我們帶到山上的小村Colonata。遠看這座山如被白雪覆蓋,原來都是被割切的大理石痕跡。穿過一道很深很長的山洞,原來是石頭被挖空後的通道。看到山坡上有機器,卡車,工人,上下道路彎曲,經過幾千年的切割,大理石還源源不斷,真是一座寶山。大卡車在山路上慢慢地走,割石工程仍在進行,聽說在小村裡住的都是割石礦工,家族事業世代流傳。瑪利亞說這山村除了出產大理石,還出產白切肉。聽到吃肥豬肉我們都怕,可是這裡的白切肉聲名遠播,瑪利亞一定要我們嚐嚐。先是參觀了一家小店,看了圖片說明製造方法,把肥豬肉淹了很多的鹽,胡椒,各類香料,擱在陰涼的地庫裡的大理石瓦缸,上面壓上十七塊的大理石平板,過了至少大半年,或者兩三年後,才取出來吃。我們找到一間不起眼的小飯店,一個四面被牆圍着的小院裡,看不見其他客人。女侍先端來紅酒,一盤切的如白紙般薄的白肉,加上烤暖的脆薄麵包,一小碟酸甜的小洋蔥,還有小小的咸橄欖,伴着當地着名的乳酪與蜜糖。我們學着瑪利亞,在麵包上塗了蜂蜜,加一片白肉,吃着不覺膩,喝一口紅酒,吃兩口橄欖與小洋蔥,覺得別有滋味,我們把盤裡的東西都掃光。
至今我還念念不忘那次的經驗,等待下回與瑪利亞再嘗意大利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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