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出来,随着鱼贯的人群走到公交车站。等车那会儿功夫,一位新近结识的知青坛友来电邀我当天下午去参加聚会座谈,说几个公认的论坛高手也要参加。
抱歉了,我回答,正在去一个老同学兼荒友家的路上。一帮人说好了一块儿打扑克,玩一天。
电话里一声惊讶,你会打牌?
好多年没打了,我说,连争上游都忘怎么玩了。我这帮老姐们特好,还记着我喜欢玩儿牌,教会我打升级拖拉机了。
你这样的人也爱玩儿牌?这一回电话里的声音惊讶中掺着失望,
想不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爱玩儿牌会引起网友的失望。反应迟钝笨嘴拙舌的我一时语塞。
人这一辈子不定什么时候会在什么环境下养成什么样的习惯与爱好。我爱玩儿牌,小时候就爱玩儿。三年级下学期,我家搬到大方家胡同外交部宿舍。我和弟弟上走读,新鲜胡同小学。放暑假,院子里上住校的天之骄子都回来了,小红也回来了。小红偏胖,圆脸,小眼睛,撅撅嘴。她大我一岁,高我一级,能说会道,比我多十倍的自信一百倍的鬼点子。在我心目中,小红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十万句。小红酷爱玩儿牌,因此我学会了打牌,打争上游。不记得打得好不好,只记得很爱打。小红爱,我焉有不爱之理?
不久开始打百分儿。对家当然非小红莫属,事先说好暗号(这可都是小红的主意,我不过是老实八脚地听她指挥哦。)。有时候暗号一下就被人识破,有时候一个暗号能用很长时间,还有的时候自己也被暗号给搞糊涂了。久而久之,其他孩子严重抗议,不许我俩对家了。于是我老得看着小红,防止她跟新对家有猫腻。不过也就是在不跟小红对家以后我才学会认认真真地数牌记牌。
文革开始后,已经是中学生的小红出身好,闹革命一马当先。扑克牌从此被冷落了。
六九年夏秋之际,小红当兵南下广东,我当知青北上黑龙江,从此分道扬镳。时至八零年末,我和小红在友谊商店邂逅。(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想像不出,当年友谊商店的大门只朝“外”字开,非但外国人和中国驻外人员不得入内。)经过了那场革命的大筛选,小红的父母依然就职外交部,她当时的爱人是当时名噪一时的一位大使之子。而我,父母虽被筛出外交部,爱人却是个顶着特大号“外”字的洋鬼子。虽然都还沾着“外”字儿,却搜肠刮肚也难寻共同语言了。我真好生难过了一阵。这是后话了。
在北大荒,连队里不少人爱玩儿牌,主要是打百分儿、拱猪、争上游什么的。印象中有的五好战士、班排长、党团员业余时间也津津乐道于此。听说男生里有几个玩起来手脚爱做小动作的,我们女生可一个个儿老老实实的没人耍花枪。有一阵儿大家像着了魔似的,从炕头玩到地头,从宿舍玩到场院。麦收大会战期间,休息半个小时,顶着烈日得玩一把,扬场机停15 分钟也得赶紧抓一把。终于,俺连只认得“紧张、严肃”不晓得“团结、活泼”的连干部忍无可忍下禁令:上工时间不许打牌。那时侯的人响鼓不用重槌敲,于是连业余时间都不玩儿了。男生在宿舍里还有棋可下。有人下棋,其他人就有威可助,热热闹闹的也能混日子。女生呢?咳,织毛衣呗。
后来,连队里知青大返城,管理松懈了,打牌风再度刮起,这时已不分男女界限了,于是乎,通宵达旦地可劲儿造啊。
77年初夏离开北大荒,78年春天上大学,81年初赴美,再没摸过扑克牌。
前几年搬家到日本,回京次数多且停留时间长了,老友们又将我年轻时的爱好招起来。现在每次回京都要与老同学/荒友们再度把牌共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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