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作家张贤亮年轻时候写诗,人到中年哼哼几句有关树的小说,意识流、性幻想、灵与肉加饥不饱,构成他生命的全部载体。张先生不久前谢世,引得千古幽思迸发星光半点。我说死了一个老右派,与这乱世纷扰,有何干系?
张是特殊语境底下揠苗助长结的果。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洛阳纸贵。《灵与肉》改编的电影《牧马人》灿灿若华。时代急需一群人来出头纾困,百姓几十的积郁,像泰山一样厚重;凿壁偷光借来丝缕月色,不为月下独酌,而为着喘口闲气兼化痰清淤。一位歌者应声立和,情如碧海,状似血泪,只可惜啊,大牢蹲的太久,作下腰腿伸不直的毛病。
我否定张的小说,他絮聒生活却避谈本质。
《我的菩提树》是张贤亮最高水平之作。重提它是因为读者嚼过连饭都咽不下:一个人漫无目出逃,没吃没喝没事没趣。二个眼睛瞅见饿极的老乡煮孩子,充饥!我以为这部小说最伟大的意义就在于描绘此事。好歹让后人知道:饿死人,吃死孩子,不只是旧黄历里的恐怖,新社会一样有。
变形惊慄一幕驻在我脑海中若干年,变成了跗骨之疽。想一想心悸发抖,按一按更不得了,破裂,痛的抽筋,半身麻木兼着脓血遍地。我一直觉着被吃掉的冤魂化作幽灵寄居在世上某个角落,树尖、碗沿、钥匙的凹槽、高跟鞋底、梦……注视着尘世中碌碌余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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