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出国三十年之际 三十年前的今天,1988年1月6日,对我来说是难忘的一天,也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为了这一天我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努力,通过层层考试,真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这一天,乘坐在前往美国的飞机上,我兴奋,出国学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好奇,知之甚少的美国会是什么样子?我忐忑不安,在异国他乡的学习生活我能适应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十年一晃而过。我在美国的三十年经历了苦读博士学位,生活的磨难和职场的拼博。我在国内的三十多年经历了知青插队,1977年高考和改革开放。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在这两个不同国度的三十年都是五味俱全,崎岖坎坷。 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现在的留学与八十年代末的留学生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来美三十年之际,我思续万千,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尤其是初到美国的日子历历在目。 我清楚地记得,三十年前的1月7日下午二时许,我只身一人在纽约机场侯机。由于目的地的天气状况,航班先是延迟,到天黑后取消改为第二天早7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这个初次走出国门的人束手无策。我在机场徘徊了很久,希望能找到中国人帮我想想办法,可是在那个年头,我连一个中国人也没见到。我很沮丧,已经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没能入睡,头疼脑涨,快坚持不住了,真的没有勇气在机场独自等到次日。在举目无亲的纽约,我想只有给领馆打电话,可是没有零钱,也根本不会用机场的自动付费的电话。我忍不住急的抹起眼泪来,一位好心的机场工作人员见状询问我,帮我打通了领馆的电话,而且是接通了三次,我先后和不同的人说明原因,才让我当晚能在领馆住下。第二天大早我冒着鹅毛大雪赶到机场,听到广播说飞行员因大雪赶不到,行程再度推迟。望着外面的积雪,我真担心那一天又走不成。还好,又几经波折改票,终于在中午12点半登上了飞机,下午2点半到达了所去城市,才知道那里遭遇了十年不遇的大雪。从1月6日早9点半从北京起飞,到8日下午2点半到达终点,历时63 小时,经过约五次改签。途中经历的细节远远不能由上述一段文字概括表达完整。那时没有手机,在这期间和家人完全是失联状态。在今天看来整个世界如同地球村,旅程曲折这可能算不上难关。但30年前的情况不同,那是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国度,独自一人前往美国对我来说是挑战,也算是我的历险记了。这一路闯过来,心理上经受了出国后的第一次严峻的考验。从那时起,我就想今后出远门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无所畏惧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到校后第三天就坐在教室上课了。当时我们这一代人普遍英语基础薄弱,尤其是理科专业英语词汇量匮乏,对我来说上课如听天书。我国内的同学至今保存着三十年前我写给她的几封信,我写道:有天晚上复习当天学习的内容,我简直是看一页哭一会儿,一点点啃。有的课程没有书,只有老师的笔记,草体,很多字认不出来,都没法查字典。每天都在苦苦挣扎,读不完的书,记不完的词。第一个月我是在极度苦恼中度过的,心中无数次打退堂鼓,甚至后悔出国。但是深知没有退路,只有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读下去,拼命的努力,以超越自己以往的理解力和记忆力来学习,每当考完试我都摊在床上不能动了。功夫不负苦心人,一个学期下来我取得了理想的成绩。我在信中还写道:“在这里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收到家信和取得好成绩了。”从第二年开始我获得了助教奖学金,每个学期带三个班的实验课。做助教每个学期学生要给我们评分,4分为满分,我曾得到的评分为3.71,居全系助教的第二名,学生们还给我写了很多好的评语。自从有了奖学金经济上不再桔据了,但学业上并非一帆风顺,压力从未消失过。要通过博士资格考试,确定研究课题,完成规定的所学课程,做一系列的实验,大量的阅读参考文献,写论文,毕业前的综合考试(分笔试和口试),最后论文答辩,这又是一番过五关斩六将的过程。无疑,要获得博士学位需经过长年的努力和拼博,有毅力,有恒心。最终我的第一篇博士论文在毕业前发表在所学专业的一流杂志。在读博的过程中,培养了我严谨求实的科学态度,奠定了搞科研的良好基础,在以后的大学和公司的工作中,相继发表了许多的论文,其中一篇做为合著者发表在了著名的《自然》杂志。 我还清楚地记得,刚到美国住在一个估计约百年的老房子,设施极为简陋。我们五个人住在一个大卧室,床垫是捡来的。那几天刚下过大雪,不巧暖气也坏了,一时修不好,我每晚半夜都冻的腿抽筋。有天早晨我从冰箱拿牛奶,忽然觉得伸到冰箱的手感到有点暖和,我很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正好桌上有个白色华盛顿纪念碑样式的温度计(标有华氏和摄氏),我一看是摄氏零下2度。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看看自己身着厚厚的羽绒服,嘴里呵出的热气,还有四面薄薄的墙壁,这意味着室外有多冷室内也几乎有多冷,难怪我会觉得冰箱里暖和呢!我不禁感叹这洋插队也真赶上当年在农村插队住在纸糊窗户的房子里,冬天怕鼻子冷,戴着口罩睡觉的日子了!在这座老房子居住一年的日子里,室友们都非常节俭,不仅冬天受冻,夏天还受着酷热的煎熬,只能每晚睡前开大约半小时空调。除了这些难处,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屋里住着不怕人的大大小小的老鼠。常常做饭时小黑老鼠们就在我们的脚边绕来绕去,我不敢低头看它们,可是不看说不定就踩到老鼠了,更可怕。我最讨厌并且最害怕老鼠,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生活状况。我告诉了导师,他马上带我去店里买了老鼠夹子,经过一段时间老鼠被全部消灭或逃走了。细想起来那一年生活中的“奇闻怪事”数不胜数,生活条件比我在国内时差的很多,谁能想到在发达国家留学居然会有这般的生活体验呢? 我还清楚地记得,出国前四岁多的女儿生怕我离开她,我特别发愁道别的那一刻。可能是我的母亲说服了她,临行前女儿特别乖,特别的开通,她站在床上用小手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说:“妈妈你走吧,可是要早点儿回来”。顿时我的鼻子发酸,眼里充满了泪水,扭头就走,谁料想这一别就是几年。刚到美国最初的一段时间,每当忙碌完一天,走在回往住处的路上,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唱着女儿喜欢唱的儿歌,边唱边留泪,眼泪一串串洒在路上。在离别多年的日子里我有一本写给女儿的日记,记录着我对她深深的爱和想念,记录着家人来信中对她成长的描述。女儿曾在7岁时写给我的信中说:“妈妈,我真想叫你 100 声妈妈”。毫无疑问,一家人长期分离,特别是对母亲和年幼的孩子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尤其是在那个通讯不太发达的年代,思念之苦是现代用手机和视频的人们无法体会到的。直到我出国五年时,女儿才来到美国。在机场,女儿抱着我说:“妈妈,这不是在做梦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相信我的这些经历也是八十年代末来美留学生的共同写照。那个年代留学生为数不算多,当时我所在的学校只有几十个中国学生。我们中的大多数是77,78级,年龄在30岁左右。我们这批人从小到大在国内就经受过艰难困苦的磨砺,来到美国在学业和生活中亦能吃苦耐劳,自强不息。 三十年磋跎岁月,脑海中有多少不能忘却的记忆。我感谢丈夫,和我心心相印,越洋往来的300余封家书是我精神的支柱;我感谢父母,悉心抚养照顾年幼的女儿长达五年,让我能安心专心地读书:感谢我的弟弟妹妹,亲朋好友的支持,帮助我渡过了来美最初几年的难关。在事业上,我感谢导师和多位教授在学术上的指导,感谢我的几位好同学好朋友在困难时鼎力相助。如今我的职业生涯已经画上了句号,纵观过去几十年,我在年轻时幸运地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政策,有机会选择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这些选择和改变是源于努力和在困难时的不放弃。我希望自己能像当年来美国一样,勇敢地迎接老年的挑战,谱写好老年生活的篇章。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