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能力,一种对于自身处境和自我状态心满意足的能力。人活一世倘若有什么目的或目标,幸福大概就是最终目的或者最高目标。“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也是为了“幸福”,既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自己”如果不在其中,全人类便不是“全”人类)。人人追求幸福,但未必人人都能幸福。财富名誉地位仿佛是可以开启幸福之门的钥匙,然而即便钥匙到手,打开所谓幸福之门,却依然可能大失所望,发现门里门外都一样,并没有什么“幸福”储藏在“幸福之门”后面。 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有本书叫《钝感力》,是探索幸福问题的。他认为日本人性格过于敏感细腻,容易受到伤害,是不利于幸福的,因而提出应该培养具备“钝感力”。所谓“钝感力”,就是对于可能伤害自己情感破坏自己情绪的外来因素反应迟钝抱无所谓态度的能力,具备这种“钝感力”可以降低甚至消除外来因素对自己的伤害,有效地保护自己,从而提高幸福感。渡边先生的《钝感力》来自于他自己的经历和观察,他提到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天生具备“钝感力”的人,那人在会社里犯下大错,被上司当众骂得狗血喷头颜面全失,会社同仁都以为受到这样的羞辱,凡有自尊之人定会辞职不干,不料第二天看到此人无事人似地照样开心快乐地出勤上班,情绪全然不受影响。渡边见状惊讶意外之余不禁对此人的“无神经”(反应迟钝,没羞没臊意思)大为佩服,并由此归纳总结出所谓“钝感力”,认为“钝感力”乃是日本人所缺少的,然而能够影响日本人的幸福感,因而应该培养具备。《钝感力》一书在日本畅销一时,深得共鸣,可见日本人的确需要“钝感力”。但那本书在中国并未获得特别大的反响,我想主要大概因为相较于日本人,中国人本来就具备这一类“钝感力”吧。其实这类“钝感力”无非就是面皮厚,没羞没臊,所谓“面皮老老,肚皮饱饱”是咱中国人自小就无师自通的“常识”,无需从《钝感力》中吸取获得的。 相较于渡边氏上述保护自己情感不受他人伤害的“钝感力”我倒觉得抵御自己内心攀比心态的“钝感力”是更加重要的。中国人嘴上说“知足者常乐”,但真知足的不多,即便原本知足的,一经与他人攀比,也很容易失去心理平衡变得不知足。我国内的一个亲戚就是例子。该亲戚在一个拥有七八十名的国营企业做老总兼党支部书记,年薪近二十万,三十七八岁有车有房,房还不止一处,原本对生活心满意足的,可是最近因为一个下属的跳槽很是引起了一番“闹心”。因为那个原下属到新单位后年收入比她高出好几万,相比之下使她相形见绌,她的“幸福感”便因此如泄气的皮球瞬间莫名其妙缩小一多半。其实别人收入多少有何相干?又不影响自己的购买力和生活质量,然而还是“闹心”,还是不痛快,原因就在于缺少抵御攀比的“钝感力”。 幸福能力既取决于是否“钝感”,同时也取决于是否“敏感”。“钝感”是面对伤害自己情感败坏自己情绪的外来因素的,“敏感”则是用以搜寻探知触发唤起个人幸福快乐感觉的。具有幸福能力的人仿佛有种触须,对于能使自己快乐的事情如狗的嗅觉一样灵敏,即便在他人熟视无睹无动于衷甚至感觉百无聊赖的琐碎日常事物之中,也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快乐和幸福。前几年我在国内时看到电视节目里采访一个百岁老人就有这样的印象。那个老人生活在四川的穷乡僻壤之处,脸上皱纹如核桃一般,但他笑口常开,九十几岁时还上树掏鸟蛋,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对记者回忆自己早已死去的媳妇说:还是过(个)美人。说罢哈哈大笑,神态顽皮如少年。我从那老者爽朗的笑声和顽皮的神态中直觉他是个幸福能力强大的人,不然在几乎不具“幸福资源”的穷山村里蹉跎一辈子,哪能有那样的笑声和神态?我也见过“幸福资源”得天独厚,但幸福能力差强人意的例子。我在国内教书时遇见的一个学生就是这样的情况。那学生家里经济富裕,人也长得漂亮,父母为了使之幸福,在经济上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过个生日送个七万元的大钻戒,各款LV的包三日两头地换,我问她那么多包换来换去有何意义?她说让人看了羡慕会感觉好。但我看她数万元“幸福资本”换来的“幸福”往往维持不了几天,若不继续烧钱购买新款LV之类,她的“感觉好”便难以持久。 康巴汉子在海拔数千米的高原上依然行动自如毫不费力,因为他们具有特殊的身体素质和能力能够从稀薄的空气中吸取足够的氧气。幸福能力我想正如康巴汉子吸取氧气的能力,具备者即便幸福资源稀缺依然幸福快乐;欠缺者即便常备吸氧面罩,更换再多的LV,也依然会陷入缺氧窘境,无甚幸福可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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