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学里的人和事 作者:谢盛友 2008年8月8日,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有些已经当了爷爷奶奶了,有些已经不在人世了,有些像我一样浪迹天涯无法赴会。 海南岛文昌县罗峰中学始名罗峰书院,创建子公元一八八四年(清光绪甲申年)间,迄今已一百二十多年。一九四九年以来,先后由符振中任校董会董事长,谢肖珊为副董事长。一九五六年改为文昌县罗峰中学。 我们是一九七三年进入罗峰中学,一九七五年毕业的,当时是裴用福、苏大兴任正副校长。大家还记得什么叫做教育回潮吗?我们进入高中时,是正儿八经地考试进去的,但是,没过多久“潮就退”了。然后,在学校里我们根本没有读书,天天劳动,种甘蔗、种水稻、养猪,养到个个几乎变成“笨猪”。 实话实说,我在中学的时候,不但不喜欢裴用福校长,我曾经很怨恨他,因为他主政中学时,让我养猪。我第一次不恨他时,那是八十年代初我报考研究生的时候,我认识到,那可能不是他的错,可能是制度的错。第二次不恨他时,是我到了海外,后来的我认识到,那不是他的错,是制度的错。再后来,我思考,其实制度没有对错之分,更没有好坏之分,制度只有合理或不合理之分。 裴用福校长的亲戚来德国留学,我尽自己的能力照顾,毕竟我很喜欢读书的年轻人,更加喜欢来自家乡的年轻人。不用养猪、可以读书,感觉真好!他的亲戚柏林工业大学毕业后,去了新加坡工作。 但是,我从来不恨潘先焕老师,我最敬佩的老师之一。潘先焕老师一九四九年以后,每次政治运动都被遭殃。 二零零四年罗峰中学一百二十年校庆,见面时,潘先焕老师竟然能喊出我哥哥(也是罗峰毕业生)的名字,可见他的记忆惊人。哥哥说,一般是学生记住老师,老师有那么多学生,哪能记住那么多学生的名字?! 潘先焕老师竟然还记住我的名字。 文革时被自己的学生批斗,不堪忍受,潘先焕老师从学校的三楼跳下来,命大,可胸骨被折断好几根,每逢天气变凉,就感到闷痛、剧痛。 还没“退潮”的那几个月里,潘先焕老师教我班数学和化学。我永远不会忘记开学的第一个月里的一次化学课,潘先焕老师让我上黑板解一道化学题,我一边写一边解答,潘先焕老师一边赞扬:这个同学的基本功特别好。没过多久,教育“退潮”,潘先焕老师与我一样,日夜养猪。 …… 一九七七年高考恢复第一年,我没有考上大学,我没有恨潘先焕老师,相反我更加敬仰他。到中山大学读书,有一次过年回母校拜访潘先焕老师,他很心疼自己手下的那些读书优秀的穷苦学生,有一句话我一直记住:“盛友啊,年过了我就戒烟了,自己吃少些,好几个学生读书不错,缴纳不起学费,我人老了,快死了,抽烟也会死,不抽烟也会死,还不如让多几个学生读书。”那是一九八零年的是实情。 后来我远走高飞,但是,我一直惦念着潘先焕老师。 二零零五年春节,妻子带儿子回老家过年,我让他们带一条大中华、一件衣服,一本我的海外随笔集《老板心得》去看望我的潘先焕老师。时,他已经八十三岁,退休后被返聘回校教书。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房子,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收音机,这就是潘先焕老师的所有财产。 妻子说,潘先焕老师一边翻阅《老板心得》,一边老泪纵横:“我的学生,我的学生,我没教你几个字,你竟然也可以在世界第三经济强国站稳脚跟,书写老板心得,…… 。” 啊,罗峰,我永远恨你,不仅仅是因为我该读书的时候,你强迫我养猪;更多的恨是,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潘先焕老师。…… 我尽管“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是故乡”,我纵然人在欧洲,但根系故乡、心系我家乡的亲人、老师。故乡啊故乡,无论我漂泊异乡有多久,无论我创业的故事有多曲折,无论我的命运有多大变化,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我与生俱来的故乡情、与新老朋友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