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程欢醒的时候,邓仰凡已经不在房里了,她看了看时间,匆忙起身要送孩子去上学呢。走到客厅时,发现杨倩倩正坐在餐桌上向厨房里张望着,程欢问杨倩倩,“干什么呢你,我赶紧去叫晴晴和阳阳起床了。”
“起什么起,糊涂了你,今天是周六。”杨倩倩继续朝厨房里看着,然后把程欢往身边一拉,“你昨晚给他洗过脑子了是吧,一大早他起来做早饭呢。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程欢走进了厨房,果然,邓仰凡带着围裙正在和着一团面,炉子上还煮着一锅稀饭。邓仰凡见了程欢进来,居然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等程欢说什么,就说道,“记不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油饼?你说你是吃不胖的类型,所以能很放心的吃油饼。”
程欢直愣愣的看着邓仰凡,照理说是应该感动吧,可是这滋味有点儿古怪呢。
这顿早餐吃的最开心的是杨倩倩,程欢就觉得奇怪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对杨倩倩怎么就没什么影响呢?她是当时最激动的一个,可是,问她昨晚睡好了吗?她说很好,看她精神也很不错。看到一个个黄澄澄油亮亮的油饼,她立刻对邓仰凡又称兄道弟起来,“哎哟,姐夫啊,你这个做得很有水平啊,这个在这里怎么都吃不到的。你当时就是做这个油饼来追我姐的是吧,呵呵,这个事儿我听说过。”
程欢趁着邓仰凡去洗手间的当口,压低声音对张倩倩说,“你可真是墙头草顺风倒啊。之前是谁跟我说我这样生活是灭绝人性的,是谁希望我有个男朋友重新谈一场恋爱的?”
“啊?你跟张澍有戏了?”杨倩倩就这么直直的把张澍的名字说出来了,吓得程欢用手捂住了杨倩倩的嘴,“我跟你说啊,这事儿跟张澍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是我要跟邓仰凡离婚。”
杨倩倩眼睛眨巴了两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昨晚就跟他说了?”
程欢点头,“对,说了。”
“哟,你有病啊,你找好下家了吗?我怎么没觉得你想跟那个张澍怎么样呢?还有,那个张澍能接受你和两个孩子吗?我跟你说啊,姐,你可是不能冲动,你是一个有着两个孩子的已婚妇女,当然了,你还很漂亮,很年轻呢,肯定能有人喜欢你。但是,你要保护你自己啊,你必须找到下家了,才能离婚啊,否则,到最后鸡飞蛋打,吃亏的是你啊。最关键的是,邓仰凡这个表现像是改过自新的样子啊。”杨倩倩嘀哩咕噜的说了一串。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是一堆一堆的,但我跟你说啊,我的事情你别管。”程欢心里虽然知道杨倩倩这么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但是,她怎么也不认同她的说法,除了杨倩倩说的最后一句改过自新。
杨倩倩正又想说什么,邓仰凡从洗手间出来了,一出来,就对着程欢说,“程欢,我们今天带两个孩子一起出去玩儿一下吧。”
“啊?!”程欢又一愣。
“好啊,好啊,我今天有事儿要出去。你们正好一家四口出去玩儿玩儿。”杨倩倩帮程欢一口答应了下来。
程欢跟杨倩倩的眼神对视交流了一下,杨倩倩给了她一个“一定要去”的眼神,还意味深长的对着邓仰凡笑了一下。
程欢不再多说,拿起桌上的一个炸的金黄的油饼咬了一口,加拿大的面粉是很精到的,但是为什么没有当年吃的油饼味儿香呢?
这一天一夜,对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女人何以丹而言,也自然是极不寻常的。她不会忘记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丈夫刘启良对自己说的一连串的“对不起”。可是,这些对不起意味着什么呢?
何以丹问刘启良,“你失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刘启良摇头说,“你为什么不想,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何以丹眼眶顿时间被泪水充斥,她擦着眼泪继续问,“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去餐馆打工?你认为失业了我会责怪你吗?”
刘启良再一次摇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要生活的。”
何以丹有些惊讶的,“生活?难道我们的钱不够用吗?”
刘启良苦笑了一下,“照理来说,我们也算是‘双职工’吧,收入过日子是没问题的。可是你的工作是个风光活儿,你又喜欢弄点儿这个弄点儿那个的。你的收入还不够你自己折腾的,你平时要开个讲座整个社会活动的,靠的都是我工资付完房贷车贷孩子的开销生活日常开销后剩省下的钱。你的车子开最好的。房子,你也尽可能的买好的。可是,这些都要钱吧。当然,我养活家里是应该的,只是,我失业了,虽然有失业金,可是失业金比工资少多了,关键是,如果我不能及时找到新工作呢?”
何以丹把头扭向了一边,不想让继续流下的眼泪被刘启良看见。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虚荣是建立在了丈夫的默默支持下,自己却浑然不觉。
“接下来,你想问问杨倩倩的事儿吧?”刘启良提到了杨倩倩。
何以丹调转过脸,对刘启良说,“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可以不问。因为,只有这件事情,是我控制不了的。”
刘启良脸上出现了愧疚的神情,“唉,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是唯一的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和杨倩倩是在那次公司组织的旅游时认识的。她是个另类的女孩子,她对我,是爱,不是爱,我真的说不清楚。她敢爱敢恨,很热情很阳光。要说动心肯定是有,尤其是她还从温哥华来了这里。但是,我也对不起她,因为我始终觉得她只是能填补我内心的一些空缺,因为我常常问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过了呀!想想这么多年,除了搭伙过日子,除了女儿叫我们一声爸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听到这里,何以丹似乎不得不点头,的确这么多年,自己到处走到处跑,人前光鲜人后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回家早已筋疲力尽,跟刘启良说不上几句话,甚至几年前,连夫妻生活这事儿都完全省去了。杨倩倩的话在一刹那之间点醒了自己,这一点,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失败。
刘启良歇了片刻继续说,“当然,这事儿怎么说都是我不好。我只能坚持不跟杨倩倩有进一步的关系,但是却抵制不了和她说说话,让自己开心一下的机会。要说,这也是一种精神出轨。如今,这事儿也就这么被你发现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收场,所以,一切都随你,我做的事情,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何以丹满脸眼泪的点头,而后又摇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她也更深刻的认识到,其实自己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就是刘启良,而这一刻,她霍然发现,这个精神支柱却已经摇摇欲坠。
那晚何以丹回到家中,久久不能入睡,她分析不出自己的感觉,似乎拿把刀子来划自己一下可能都不会有痛感了。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呢?何以丹看到的是一片黑色,自己和刘启良还能走到一起吗?一个杨倩倩绝不是他们分歧的原因,让他们行同陌路的,是这么多年来的不交流不沟通不维护,就这样,这个婚姻面临了坍塌,可悲的是,婚姻里的女主人到最后时刻才醒悟。
清晨起来,何以丹去医院接刘启良回家,刘启良坐在何以丹的车里,说了一句,“我还从来没有坐过你开的车呢?”
何以丹竟然惊得一个紧急刹车,掉转脸问刘启良,“真的吗?你没有坐过我开的车?”
刘启良点点头,“是啊,这不奇怪。我只是顺口说一下。”
何以丹默默的再次启动了车,她想到了当时要买这车时,刘启良说,“一定要买个好车,你跑进跑出的第一安全,第二也有面子好办事儿。”自己的这个车载过多少个客户,多少个朋友,多少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却偏偏没有载过刘启良,这个自己最亲的人。
车子平稳进入高速,又下了高速,驶入了他们居住的小区,这是一片豪宅区,当时,何以丹兴奋的在这里订了一块地,眼看着属于自己的新房起来了。如今,何以丹想想,当年自己敢买这样的宅子,也全是因为刘启良的工资收入并且全力的支持,是他拍着胸脯说,“放心买吧,我顶着。”
这天中午,何以丹对刘启良说,“中午我来做饭,今天我推掉了所有的活动,还有明天也是。”
刘启良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听着何以丹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他浑身都不自在,不时的走进厨房说,我帮你吧。每次都又被何以丹推出了厨房,这一推一搡之间,夫妻俩都感觉到了一种别扭,最后,刘启良默默的坐在了沙发上,而何以丹在厨房一角,默默的用手遮住了脸......
第二天清晨,刘启良起床后,没有看见何以丹在房里,问了还在睡觉的女儿,女儿只有摇头的份儿,最后,刘启良在厨房的灶台上,发现了一封何以丹留给他的信:
启良,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为我那天鲁莽的行为道歉。看到你和杨倩倩四目相对款款情深的样子,我才发现,原来对你的在乎,这么多年没有改变过,只是这种在乎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种习惯,慢慢的,我不再去维护,也不再去体会,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看着你手指间流出的血,看到满地的玻璃碎渣,我蓦然惊醒,发现了自己的慌乱,这是我吗?是那个自以为有风度,有涵养,有气质的我吗?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骄傲,我得意,我总是春风满面,其实这一切都建立在你给我的强大有力的支持上。
可惜的是,我又把这些,变成了习惯,变成了理所当然。
于是,我猛然发现你可能不再属于我时,我......我还是我吗?
这无眠的一夜,我在想一个问题,我还爱你吗?你还爱我吗?思来想去,没有一个结果,我才知道,夫妻间最可怕的不是不爱了,怕的是,如果爱,该如何去爱呢?
看似没有距离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们却各自隐藏了那么多感受,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等我们再想到用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彼此,努力看清对方时,却发现,除去那些隐藏已久的东西已经好难好难。
现在我好痛恨那些“我以为”的生活,我以为你对生活是满意的,我以为我从没有忽略过你,我以为我们的生活虽不算美满却一直幸福,我以为你对我没有任何要求......
写到这里,我微笑着流泪,或者说我在泪水中微笑着,可是,无论是微笑还是流泪。我们都无法再给对方一个最自然的微笑或是一次最透彻的哭泣。
想到彼此时,我们的心在退缩了,也许对你,我的心是从那天猛然退缩,而你对我的心,或许已经在这么多年里慢慢的退缩了,只是自以为是的我浑然不觉......
我不想说结束语,因为我并不想和你就此结束了,但是我们需要一个看不见对方的空间好好安静地想一想,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是否还应该有延续。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在此期间,你有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但是,我真心建议你不要着急找我,这样只会使我们两个人都无所适从。
女儿先拜托给你了,说到这里我是惭愧的,其实这么多年,从来就是你在照顾着女儿和我。
写完这句话,忽然发现,我似乎像你另一个女儿,好,从现在起,让我想想该怎样做个合格的妻子吧!
落款是:以丹,于一个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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