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母亲“不认”我----
忆母亲系列之二
丹奇 (2008年7月11日)
还是2004年回国的遭遇,这是继海关事件,保姆事件,和外婆事件后更加“雪上加霜”的一件事。此文绝无忤逆母亲之意,只是当作笑谈,一飨读者,二娱母亲在天之灵。
母亲一生洁癖,心灵手巧。虽然经济上并不宽裕,但从来都是穿戴整齐,也从来把四个孩子拾掇得干净整洁。我们从小的衣服都是母亲一双巧手做成。她自学缝纫,不但解决了一家人的需要,还经常为朋友邻居做衣服到半夜三更。母亲边踩缝纫机便教我认字。可以说,我的启蒙教育是伴着缝纫机的“哒哒”声开始的。我至今看见缝纫机便有如见到母亲的感觉。与世人一样,母亲也有些虚荣心 (与她离奇坎坷的人生经历有关,见另文)。希望我们从海外回来的,要“洋派”(现在每次回国,都觉得自己是从落后地区回来的,亲朋好友也通过给我买时装,委婉地暗示我的“老土”)。每次回国前,母亲必千叮咛,万嘱咐,要烫头发,买几件好看的衣服,要象是“从美国回来的”。我很“痛苦”地咨询道 “从美国回来的应是什么样子的”,母亲也一时回答不上来。
可是,我风风火火的个性,加上我成长的那个年代,响应的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号召。“乔装打扮”是资本主义的小资情调。甚至有一次从大学里回来,画了一下淡妆,就被我那当中学校长的父亲一顿苛责。 从此不敢“涂脂抹粉”,唯恐背上 “风流”的骂名。 我的性格便是在如此的大背景下养成的。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服装就三个颜色,红白黑。 少年时期,以红为主,生动活泼。青年时期以白为主,纯洁清纯。现在迈入中年时期,衣柜里全是黑衣黑裤黑裙,端庄严肃。 头发也基本直发披肩,从不带花带卡。不是不想把自己打扮好些,而是不善此道,全被文革给“耽误“了。现在养儿育女,更是无暇顾及。唯有出席公众活动,比如代表国会议员为某社团颁奖,我当然会修饰一下。有时出席总领事馆的活动,因为要代表国会议员致辞,必要讲究一点。但也总是三种颜色的西服轮流值班。所以,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你看,作为一个女人的生活标准,多低啊!), 我常常跟先生开玩笑, “我可替咋家省了不少脂粉钱呢”。
话说2004年回国,就因了我的没打扮而闹出许多误会。这一次就更让我对自己不可饶恕。前文提及,我这次带女儿回国已有三月身孕。因为反应大,故而神色差。由于未带春秋的孕妇装,只好整天穿了一件母亲的开襟黑毛衣,反正也不出什么门。而母亲当时是个大胖子,体重180磅。我这130磅的身材装进去,整个一“老大妈“的形象,全为图个方便舒适。没想到,这日,我刚好和妹妹从市场上回来。 看到母亲正坐在公园的石凳上,与一两个同龄的老人家聊天。我们中风的父亲坐在轮椅里默想。 远远的,我和母亲打了个招呼。突然一句话钻进我的耳朵, “这个不是你刚才说的女儿吧”。 母亲期期艾艾,未置可否。我也突然没敢叫妈,因为不知道母亲与老者们说什么来着,就没随便插话,唯恐给母亲难堪。当时的感觉奇怪极了。在局促中, 我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等那些老者离去。 我嗔怪的问道:“妈妈,你怎么不认我呢?” 母亲竟然答曰: “谁叫你穿的这么窝窝囊囊的?” 我差点没晕过去。 “这叫啥话? 我这不是怀孕,临时凑合吗?”我提出“严重”抗议。 于是母亲一顿辩解,“我没有不认你,这不没来的及回答吗? 我刚才还在他们面前夸你来着。”哦,原来母亲在他们面前描绘女儿如何成功,而我竟然不修边幅地突然出现,完全与母亲语言中描绘的“光辉”形象形成强烈的反差,给母亲制造了尴尬。
我虽然“抗议”,然而,内心深处,我深感歉疚,因为母亲一直以我为自豪。我成长的道路上,洒满了母亲关切的心血。母亲对女儿没有任何的奢求,唯独希望在她象所有自豪的母亲一样对人介绍自己“优秀”的女儿时,女儿的形象能符合那自豪的标准。我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母亲的一番苦心,满足她那点可怜的小小的虚荣心呢。我现在已能深刻体会母亲当时的心境,因为我现在也在为我可爱的女儿而自豪啊! 假如她不听话,穿上我给她买的漂亮裙子,我还会揍她的屁股呢。
母亲,请原谅女儿的不听话,只是我已没有机会在今生作出补偿,来世我还要作你的女儿,并且保证“表里如一”, 让你对女儿的自豪满满地在胸间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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