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天,儿子16岁,趁暑假跑到山东费县沂蒙山区农村一所初中教英文。 想当初我也是16岁去了内蒙,这不知是该算“龙生龙”,还是算......? 儿子到校第一天,连镇长也去欢迎,说是如今中国只有县级学校才能请到“外教”,认为一个乡里的初中能有“外教”很荣幸。 嘿嘿,儿子成“外教”了! 每星期要教20节课,每天平均4节。 我问儿子课数是否偏多,儿子说学校觉得能来一个“外教”不容易,所以把其他一些课程停了,为儿子的英语课腾出课时。 校长反映儿子教得很好,特受学生欢迎。 相较而言,在同一所学校暑期实习教英文的两个山东大学的学生,其中一位因为被反映教学质量欠佳,只好改教劳动课。 大夏天教劳动课! 中国学校里的教育方法这些年来似乎没什么变化。 儿子课上讲话多了嗓子痛,我对他说,你嗓子痛,是否可以多组织学生讲,把他们分成小组活动。 儿子说他在试验,但学生们完全不适应那样自由的方式,儿子还说别的老师讲英语课也是大部分时间自己在说,而且都说中文。 天老爷,上英语课都是老师在讲中文,这可怎么学得好。 儿子说他用英文问学生:“When is your birthday?” (你的生日是哪天?)学生只会用中文回答,完全没有在英语课上要尽量讲英文的意识。 中国的城市今非昔比,但是中国的农村很多地方仍然很艰苦。 校长教了十年书,如今每月工资一千大元,一般老师可想而知。 儿子住的地方常常会断水,锅炉房基本是摆设,也没得澡洗。 儿子房里没有镜子,儿子说“不照也好”。 至于厕所,自然是那种离住房远远的,最原始的那种。 亏了离得远,否则那个味道...... 学生大部住校,有食堂,但伙食质量极差,按爷爷的说法就是“没油水”。 老师们不在那里吃,都跑到校外小镇上一个饭馆去包伙。 但是学生们真的很努力,儿子好好好喜欢他们。 如今农村也很重视教育,父母们不像过去那样要求孩子们夏天在地里打帮手,而是宁愿让孩子多念书,孩子们也大都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知道要勤奋。 儿子教课多了嗓子痛,我问他要不要由我们向校长反映一下,他拒绝了,说自己非常喜欢给那些孩子们上课。 因为学校驻地没有洗澡设施,儿子第一个周末去了临沂市的亲戚那里休整。 在那里自然是好吃好喝,大大FB一番。 我们以为从那以后他会照章办事,但是儿子的成熟和办事能力又一次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他利用教学以外的时间迅速开始了自己的社会调查活动,抽空就找学校老师和学生们谈话,还进行学生家访,并在这个过程中交了很多朋友。 学生的家长们会招呼他去家里吃饭,在那里的第二个周末他也没再去临沂,而是接受一个学生的邀请,到那个学生家过了周末。 同临沂的周末相较,农村只能用简陋形容,但儿子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很好。 我们在儿子离美前给他准备了些小礼物,儿子到校后不久,所有的礼物就都送光了。 问他去学生家过周末带了什么去,他说是买了价值100元的两条烟,另外还有一箱啤酒! 问他怎么会想到送烟,他说事先问过那学生了。 儿子还说后来知道那学生家里养羊,而养好的肥羊每只也只好卖100元呢,后来想想不如送些更实惠的礼物。 那个周末,他随学生的家人去县城赶集,回程步行,十公里山路,路上领略了沂蒙山风光。 儿子的成熟还表现在他对另一件事的处理上。 某天傍晚,他去厕所的路上看到一个住校生在洗衣。 回来的路上发现洗衣服的盆还在,学生却不见了,而附近一个教室办公室的灯却亮了起来。 他叫上另一个老师一起过去查看,发现那学生在里面,一个办公桌的抽屉打开着,而那学生手里拿了一只手机。 他们于是招呼那学生到儿子宿舍里来,问他在教室办公室做什么。 学生说是怕下雨,想把洗好的衣服晾进办公室! 问那手机是谁的,他说是自己的。 于是儿子要过手机,把里面的卡号记下来,便放他走了。 再过一会儿儿子又去那办公室查看,见那手机已经躺在办公桌抽屉里。 儿子觉得应该给那学生一次机会,便和那位教师相约,不再对任何别人提起此事。 儿子的教学很受学生们欢迎,学生不叫他老师,而是叫他“华哥”。 在校园里遇到他,就会问他:“华哥什么时候来咱们班?” 每次给儿子打电话,他屋里总有学生在。 儿子可不是“morning person”(爱早起的人),在家里过周末,早晨不赖到十点不会起床。 但在那里,虽然他的第一堂课要到十点才开始,但是他的那些学生们会老早就去敲他的门,甚至干脆隔着窗户就把他叫起来。 他很喜欢那些学生们,居然完全不在乎。 儿子还给学校的教师们做过几场报告,主要介绍美国中小学教育方面的情况。 老师们对此兴趣很大,问了很多问题。 平时有老师遇到他,都愿意拉住他聊天。 甚至还在上课的老师,也会让学生们自习,自己跑出教室和“华哥”聊上一阵。 那里的人们最感兴趣的是中美之间的区别和比较,总要问:“中国和美国比怎么样?” 学校的领导和其他教师很支持儿子的工作,儿子说他有事情就会去同外语教研室主任或副校长商量,而他们总是会很好配合。 从那时到现在转眼两年了,已经进入大学二年级的儿子依然很怀念沂蒙山区那段日子,与那里的朋友们保持着联系,还考虑过大学里放了暑假组织同学一起回那里去教书的可能。 儿子在回来后所写的一篇短文中谈及对自己和沂蒙山人的认识,读过以后,再对比自己当年下乡的经历,觉得儿子这样的“上山下乡”真的好有意义。 And yet, on a more fundamental level, taking away the technology, taking away the wealth, I felt that we shared a common root, of perseverance, of determination, and of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It is this lesson that stands as impressive, not the differences of lives, but the similarities of the struggles against misery and the yearnings for happiness. ------------ 儿子在沂蒙山区拍摄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