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汤母, 今天气色真好!\" 刘云飞利落地边找回零钱边与顾客寒暄. 他的字画工艺品店, 早晚却扮起了便利店的角色. 下班时的步行人潮, 是一天中令他最幸福的时刻. 突然柜台前方电视里晃过的画面, 让他手僵在了收银机里,...... 那位面色疑重, 零乱长发下的招风耳, 不就是魏......?

哒......哒......哒......警用直升机, NBC, CBS, ABC, FOX, CNN, BBC....的狗仔机队, 如同巨型马蜂窝被捅翻了. 直升机群如蜻蜓般狂舞, 不明原由的观众会误认为是重播海军陆战队突袭营救伊朗人质. 警察与\"战地\"记者们争夺接近目标的制空权, NYPD*俯冲下去刚占据了有利位置, FBI*却大摇大摆地超低空进入. \"混战\"中直升机打出的探照灯, 摄像灯把四周搞得天旋地转, 似乎地平线也开始了晃动. 突然, 海岸警备队发出的划光弹把海滩照得如同白昼. 一艘铁壳驳船正加足马力向纽约诺曼底海滩冲来, 纽约警察从各区飞奔而来, 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卫队也离开哈德逊河谷陆军基地. 一场新诺曼底底登陆将在数码时代众目睽睽的现场直播中上演, 蛇头....., 偷渡客......会有多少人将被大海吞没? 国民兵会对来犯者开火吗?

 

生命..., 激情..., 自由女神; 国籍..., 国境线..., 生存权......,  还有什么娱乐节目更刺激. 各大电视网同时中断在播节目, 镜头一致对准诺曼底海滩. 皮特--简宁斯, 丹--拉仁, 汤母--布罗克....大牌明星主持人不失时机地从容接管了演播室, 这是只有每年一度总统发表国情咨询演讲时才有的待遇. 后台编辑们在第一时间, 将各国偷渡线路和世界主要蛇头背景进行了地毯式扫描. 各沿海城市媒体更是借机捕风捉影, 并夸张地报道在加尼福利亚州外海还有六艘满载东方人的船队, 正在向旧金山, 洛杉矶和圣地亚哥海岸进伐. 尽管华人非法移民人数连前十名都还未进入, 但其路途之遥远, 和为抵达目的地所承受的艰辛, 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是绝对无法完成这样的海上万里长征.

 

在风雨中飘摇了三个月的破铁驳, 原已是超龄服役, 浑身锈迹斑斑. 若不是老爷引擎轰鸣的催眠效应, 和那过分抖动与海浪产生的共振平衡, 很难想象它能把人安抚得如散担货, 既没发狂也未产生瘟疫. 尽管食物和淡水都不足, 但人们依然习惯性地活着, 随它穿过马六甲海峡, 绕过好望角, 再沿着哥仑布的航海线路抵达新大陆.  然而由于蛇头间的金钱交易出了争执, 已是弹尽粮绝的它, 此时却被岸上接应的蛇头放了鸽子. 船长别无选择, 调整了航向, 摆出了从未有过的漂亮风姿, 昂首挺胸地全速迎向了纽约海岸. 警察的探照灯直射驾驶室, 不停地发出十万火急的警告. 媒体的摄像灯却不约而同地打在船头上, 骇然的五个中文大字---银色冒险号.

 

魏达灿几个月未剃头的零乱长发, 未能遮掩住那对硕大招风耳, 也许是长途漂泊, 国字脸已变成了马脸, 瘦高而又毫不伟岸的身材, 与其它偷渡客没有两样. 唯有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对不露声色的小眼, 深邃而又忧郁, 透露出的沧桑, 成熟而又迷人. 他默默地站在船舷, 眺望远处曼哈顿的灯火辉煌, 三面都是北极漂来的冰凉海水, 一面是由数层警车组成的铜墙铁壁. 同行三个月, 来自福建刚高中毕业的小红拿着纽约地铁图打断了他的思绪: \"魏大哥, 只有你懂英文, 帮忙指点一下吧.\"

魏达灿看见小红焦急的神情, 突兀的问: \"小红, 会游泳吗?\"

小红点点头: \"我在渔村长大, 不怕水.\"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 魏达灿拿过被自己研究了三个月的地图: \"你朋友在哪?\".

\"东百老汇大街.\" 小红不加思索地将蛇头的地址报出.

魏达灿快速地用笔在地图上画出方向, 并圈出起点和终点: \"小红, 记住放进塑料袋里.\"

小红抓回地图就挤进人群, 赶往后甲板与同乡姐妹们汇合. 待魏达灿抬头时, 只听得人堆里飘来小红匆匆的道别声: \"魏大哥, 再见啦....保重.....\"  

 

令人心跳过速的警报声, 让人晕头转向的警灯,  以及震耳欲聋的直升机群产生的雷鸣般噪音, 都没能吸引魏达灿的注意力, 也丝毫未能影响他在心中默默进行的热身动作. 浩瀚无边的大海在他眼里变成了汹涌流淌故乡的母亲河, 站在十多米高的船舷, 就如同站在江边蘑菇云状的巨石上. 他心中响起的是儿时玩伴们的污嘘呐喊*, 尽管手脚没有任何移动, 但此时他已完成了高台跳水的所有心理准备. 他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突然间的巨响将他高高抛起又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他迅速爬到船舷护栏上, 周围混乱的杂音已变成了少年时伙伴们的口令: .... 双飞雁... 5311......, 魏达灿纵身一跃, 临空张开了双臂, 挺胸收腹, 海风中人不由自主地向前翻转了半圈, 一个不漂亮却豪迈的入水, 眨眼之间已消失在了寒彻及骨的大西洋里.

 

银色冒险号搁浅在沙滩上, 船体倾斜, 随时都可能翻沉, 被闷在铁驳船舱里, 漂洋过海三个月的偷渡者, 尽管都严重营养不良, 但自由女神近在咫尺, 谁也不愿前功尽弃而束手就擒. 一时间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令世人震撼的镜头, 几百个面黄肌瘦的东方人, 虽然一脸惊恐, 但却毫不迟疑地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国民兵的自动步枪没能派上用场, 纽约警察的警报声歇了, 西服笔挺在夜色中依然戴太阳镜耍酷的FBI呆了,  铁血剽悍的路警们傻了. 各大电视主播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除了天上的马达声外, 突然静下来的海岸线, 只听见噗呲...噗呲...噗呲单调的重复声. 分辨不出是海水的扑打声, 还是从容不迫奔向梦想人们的落水声.   一场围捕悍然入侵偷渡船的伏击战, 在军号还未吹响前, 顷刻之间突变成了一场海难救援战. 海岸警备队顾不得脱下雪白的制服一马当先进入了施救第一线, 国民兵仍下了自动步枪, FBI干员戴着濹镜就冲进了怒海. 几分钟内警报声再度响得惊天动地, 但这次不是纽约警察招摇过市, 而是电视直播里神情木然奔向苦海的东方脸震惊了各大医院的蓝衣战士*, 从全市各地蜂拥而来的救护车布满了诺曼底海滩, 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一直响到黎明.

 

救援行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原本纽约客享受阳光的沙滩, 经过一夜的折腾, 已是一遍狼迹. 初升的太阳照在海岸线上, 精疲力竭的救援人员和偷渡客都瘫在了海滩上. 安静的临海社区居民, 不但未责怪这批不请自来的客人, 反而纷纷捐出家里多余的棉被, 附近的餐馆也送来热食. 按蛇头提供给警方的花名册统计, 286名偷渡入境者, 10人遇难, 270人被分别送往了宾西法尼亚州的几处非法移民监狱, 6人突破了封锁线在逃. 

 

当纽约民众得知偷渡者被送往了外州非法移民监狱时, 纽约这个自由女神保佑下的移民大都会, 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一向开明的纽约市民无法接受联邦政府对偷渡者的非人道待遇, 华人社区更是群情激愤. 尽管移民事务归属联邦政府, 纽约州长仍然通过媒体向华盛顿喊话. 以<<纽约时报>>领军的自由派媒体, 向联邦移民局展开了猛烈的抨击. 人们举着非法入境者神情木然奔向大海的照片,  纽约市长大卫--丁勤斯, 高举着我们的祖先都是非法移民的巨幅标语牌,  前所未有地走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列......, 在这数万愤怒的示威人海里, 有位瘦高身材, 长发招风耳亚裔青年默默地走在队伍中......

 

 

待续!

 

 

注: 本文尽管是小说体裁, 历史事件时序也可能颠倒, 姓名可以虚构, 但所有故事都来源于真实生活. 系列故事将跨越中美两地, 离乱岁月撕裂肺腑的黑血呐喊, 百无禁忌的意乱情迷, 1944年诺曼底登陆将军的慷慨解囊, 尔予我诈的商海沉浮, 八仙过海的移民神通, 义气黑大哥的翻然悔悟, 情深意长的温馨亲情. 希望你能随笔者一道进入一个个匆匆过客的琐碎挣扎和喜怒哀乐. 若你碰巧有类似经历, 敬请对号入座.

 

 

*NYPD: 纽约警察.

*FBI: 联邦调查局特工.

*蛇头: 人口贩子.

*污嘘呐喊: 方言, 瞎起哄.

*蓝衣战士: 美国医务人员穿蓝大挂.

*NBC, CBS, ABC, FOX, CNN, BBC: 美英各主要电视台英文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