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我那哥们阿宏在宝山水泥厂的食堂里烧了几年饭后,被厂里选送到嘉定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里去学习,由炊事员一跃华丽转身为大学生。他在那个大学里刻苦攻读了三年,读的最多的是金庸的武侠小说。据他自己说常常读的热血沸腾,欲罢不能,到夜里寝室熄灯后拖张板凳坐到走廊里的厕所门口,一面将呼吸道阀门关闭到最小限度以尽可能限制来自那里的有害气体的侵入,一面借助那里的昏暗灯光连夜奋战,通宵达旦。刻苦钻研之下,他的有关丐帮与侠客的学问大有长进,同时也成了金大师和金式武侠小说的铁杆粉丝。 使我觉得有趣而又不可思议的是:我那哥们似乎把金大师妙笔生花出来的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混为一同,把小说里那些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乞丐与侠客都当成真的,对他们百般推崇。他相信那些神出鬼没的乞丐和侠客真的会飞檐走壁,上天入地;似乎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随手扔一把梅花针或绣花针就足以叫美帝国主义的核导弹立马统统变成核废料之类的。我虽然常给他泼冷水,嘲笑他中了金大师的毒,但他不以为意。嘴上不辨,但依然故我。对金大师的信仰可谓坚定不移,牢不可破。 三年修炼完毕,阿宏回原厂做技术工作。那时我们一起玩的几个哥们有的已经开始约会,大伙儿嚷嚷着要替他也找个对象。阿宏表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要先替别人排忧解难。原来他家隔壁有个姑娘,比他大几岁,学历高,眼界也高,结果曲高和寡,一直形单影只,孤掌难鸣。那姑娘沉得住气,无奈她娘在钓鱼台上坐不住,跑到外面推销闺女,托人寻找如意郎君。阿宏他妈也在受托人之列,而阿宏则自告奋勇承担此项大任。恰巧我们有个哥们的同事那时也正寻偶心切。听说有此机会,积极应征。而阿宏也以为机会应该留给有准备的人,两人一拍即合,由阿宏穿针引线将此男士的情况通报给了那姑娘的妈。老太太觉得应征男士的年龄学历等条件都与她家闺女相符,一时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激动之下,等不及与她闺女商量,当时便自作主张与阿宏一起替她闺女约好了初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幸好那姑娘孝顺而善解人意,虽说对她妈和阿宏越俎代庖替她做主十分生气,但还是如约去与那应征男士见了面。只是见了一面之后就没了下文,弄得那男士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于是阿宏便去打探消息。打探结果是那姑娘觉得对方不注意仪表。那应征男士对此结论大为不服,说他那天洗漱整洁,穿着得体,不仅头上擦了发蜡,连脚上穿的765式猪皮鞋(七元六角五分一双,当时不少人穿)都新上了鞋油。于是阿宏再去陈情,希望对方酌情考量。但那姑娘心意已决不肯回头。后来姑娘他妈悄悄告诉阿宏真实原因:原来是那男士生机勃勃的鼻毛惹的祸——跑到鼻孔外面吓坏了她家闺女。 上述因缘无疾而终。哥儿们又旧话重提替阿宏张罗对象。这次阿宏表示没有不同意见。于是大伙儿紧锣密鼓寻找合适人选。那时有个哥们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夜校部里读许国璋英语,说他班里女生资源丰富,从中应该不难物色。果然不久就物色到一位。是个在工厂工作的姑娘。据我们那哥们说:那姑娘学许国璋对所做工作没有帮助,而且学的既无起色也无热情,推测去夜校的目的不在于国璋,而在于觅偶。那哥们试探着把阿宏的相片给那姑娘看,那姑娘一看,果然表示愿意与阿宏交个朋友。于是两人开始约会。一来二去,那姑娘进入佳境,感觉抓住了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但阿宏说他没感觉,也不相信梦有手,问哥们儿怎么办。哥们儿提议他把姑娘带来让大伙儿瞧瞧,以便替他把把关。后来他真把那姑娘领来了,那次就成了他们约会的最后一课。大伙儿觉得那姑娘太沉闷,性格与阿宏不一致。此外有哥们说那姑娘眼睛小,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小不得。那天阿宏送走那姑娘回来后,大伙儿就把集体讨论的意见转达给他,并建议他结束没有感觉的约会。阿宏从善如流,说他相信集体的智慧,并坚决服从组织决定。第二天他便给那姑娘打电话,通知结束约会。那姑娘不解,问他为什么,阿宏也不拐弯抹角,回答说:“依拉岡侬心灵咯窗口忒小了。”(沪语:他们说你心灵的窗口太小了)。这样,阿宏自己的初次因缘也告结束了。 但当然这对阿宏的快乐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后来别人给他又介绍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很快成了他的太太,不久又成了阿宏儿子的娘,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在上海其乐融融地建设小康,过着幸福生活,一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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